夢魘進行時。
姜楚妍以一個有些扭曲的姿勢躺在涼席上,房間的空調(diào)不知何故忽然停止了運作,一股悶熱的氣息在空氣中逐漸散開。
而此時的她,死死地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上噙滿了淚水,嬌嫩的小臉上布滿汗珠,身體不自然地扭動抽搐著。
我,似乎站在大火中央。
好熱好熱。
我好像是我,又似乎不是我。我是誰?是姜楚妍嗎?
越來越熱,火離我越來越近了。
那種痛并非來自身體,而是來自靈魂。那些痛苦的記憶總是會在某些場景下猝不及防地解鎖,趁人不備時異常濃墨重彩地登場,一次次通緝著噩夢者的靈魂。
一聲絕望的嘶喊,姜楚妍猛地驚醒。
大汗淋漓地坐起身,她居然意識到,夢中的記憶,并非屬于自己。
剛才的那一聲嘶喊,在夢魘中發(fā)出的卻是一個渾厚的男聲。
你是誰?為何會在我的夢中出現(xiàn)?
姜楚妍痛苦地抓了抓頭發(fā),再次發(fā)出一聲尖叫。這一次,一個女孩稚嫩絕望的叫喊聲充斥了整個房間。它越過墻壁,直接將隔壁同在睡夢中的張翼陽和劉忻驚醒。
他們穿著睡衣慌忙地跑了過來,發(fā)現(xiàn)了衣衫不整,頭發(fā)凌亂,滿面淚痕的姜楚妍。
“楚妍怎么了?做噩夢了嗎?”劉忻趕緊輕撫她的后背,轉(zhuǎn)身以最快速度倒了一杯熱水。
“慢點,慢慢喝。”姜楚妍咕咚咕咚將水一飲而盡,然后迷茫地看著張翼陽和劉忻。
“做噩夢了?”張翼陽一邊重新啟動房間的空調(diào),一邊柔聲細語地問。
“大舅,著火了。”姜楚妍的狀態(tài)好似還在夢中,呼吸再次開始加速。
張翼陽和劉忻對視了一眼,明白姜楚妍又發(fā)病了。
“來,再喝杯水吧。把這個吞下去就能做美夢了。”劉忻將抽屜里的藥拿了出來,又到了一杯水讓姜楚妍喝下。
然后,他們回到了房間。
其實,三個人均一夜未眠。只是,他們都各自以為對方沉浸在美夢中。
噩夢依舊不時地造訪。而姜楚妍開始將那份恐懼深深地隱藏在心中。在轉(zhuǎn)學之前,饒愿送了她一個mp3,她經(jīng)常在課余時間聽音樂。這段時間,臺灣女子組合SHE正式出道,并風靡全國。姜楚妍也因為她們的那首《美麗新世界》而將自己拋入了音樂的海洋中。
當然,時不時地,她也會和饒愿那個老朋友聯(lián)絡,吐槽在學校的日子,以及大舅和舅媽的過分關心為她帶來的困擾。
姜楚妍在患了心理疾病的這一年里,和饒愿聯(lián)絡的次數(shù)已經(jīng)減少了好多,最近由于表現(xiàn)良好,自由時間多了,閑下來的她便多了時間和饒愿分享自己的生活。
“叔叔,我今天看到了很美的月亮。”
……
“叔叔,今天又一個男生說我笑的很好看。”
……
“叔叔,我今天拿了一百分。”
……
“叔叔,我好喜歡SHE組合,我以后想和她們一樣,把唱歌當成職業(yè)”。
雖然離疾病痊愈還有一段距離,但多了音樂愛好的姜楚妍,仿佛生活有了寄托。她開始用大舅的智能手機錄歌,給同學聽,給老師聽,也發(fā)給饒愿聽。
大家驚訝地發(fā)現(xiàn),楚妍唱歌非常好聽,因為SHE,她迷上了聲樂,在她的百般要求,以及老師的認可以及勸說下,張翼陽為她報了一個聲樂班,從此,姜楚妍對音樂的愛好一發(fā)不可收拾,除了聲樂,她還學習了手風琴會和鋼琴。雖然在饒愿的資助下,他們的經(jīng)負擔減輕了許多,但是懂事的姜楚妍愿意以聲樂為主,手風琴和鋼琴只是學來為自己伴奏和增長樂理知識,以及音準度輔助使用,并不會花多余的錢去考級。
在大家的支持下,姜楚妍屢次在學校,市里比賽獲獎,甚至在她十二歲那年寫出了催人淚下的獲獎歌曲《沒說出的話》。
有多久沒有放肆的笑。
夢中熟悉的舊街道。
讓我歡鬧的每一分一秒。
還記得你抱著襁褓給我最溫柔的笑。
磨出繭的手背為我遞上學費。
曾經(jīng)不愿你出現(xiàn)在家長會。
甚至不愿提起你工作的舊單位。
當我以為對你的依賴在逐漸消退。
卻已發(fā)現(xiàn)沒有你的世界如芒在背。
失去了你,我成長的依靠。
痛苦的傷總會出現(xiàn)一道溫暖的光。
是你寬大的手掌,在記憶中帶我。
穿過迷霧撥開烏云密布。
讓我在人生路上不再迷路……。
當姜楚妍淚流滿面地在市級比賽的舞臺上唱出這首《沒說出的話》時,臺下的人除了震驚,剩下的只有感動。
沒人知道,這孩子經(jīng)歷了什么,才能有如此心境,如此文筆。每一個字,甚至每一個音符都直擊心靈。毫無疑問的,姜楚妍在學校出名了,甚至在市里都出名了。
“楚妍,這首歌是寫你媽媽還是寫你爸爸的?”許多人都問過這個問題,包括饒愿。
“你猜。”姜楚妍笑而不語。
也許都是吧。
饒愿的手機里每天都循環(huán)著姜楚妍唱的歌。與其說他迷上了那婉轉(zhuǎn)動聽的聲音,不如說他開始佩服起這個小女孩的音樂天份。
“我的夢想是以后當歌唱家。”姜楚妍不止這么一次說過。
于是,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饒愿送了她一架電子琴。
為了感謝饒愿的“大禮”,姜楚妍在暑假的第二天,就和大人們商量好,要去清陽見饒愿叔叔。張翼陽和劉忻十分矛盾,二人工作繁忙脫不開身,又不放心年幼的楚妍只身前往。
“張先生,現(xiàn)在的航班都有兒童服務手續(xù),我?guī)退k理,你們送她去機場,有地勤和空乘人員會照顧她的。而且,楚妍那么聰明,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對對,我可以的!”姜楚妍對這電話喊道。
實在拗不過,夫妻二人只得答應了。
從倫市飛往清陽總共一個小時三十分的時長,而飛機上的姜楚妍不停地看著自己的卡通數(shù)字表,還經(jīng)常問空乘人員“到了沒有”,激動心情溢于言表。
而在飛機落地的那一刻,她卻忽然開始緊張。
對自己如此照顧的饒叔叔,馬上就要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了。
姜楚妍加快腳步下了飛機,她沒有托運的行李,辦好手續(xù)就直接跑到了接機口,一眼便看到了滿臉笑意的饒愿。
還是記憶中的那個叔叔,但是他沒穿警服,顯得沒那么老氣嚴肅,也親切了很多。
“楚妍。”饒愿笑著沖她揮了揮手。
而姜楚妍卻開始拘謹起來。
饒愿今天特意借了梁天林的奧迪車,打算帶姜楚妍去各處轉(zhuǎn)轉(zhuǎn),吃各種好吃的。
然而,上了車的姜楚妍第一句話卻是:“饒叔叔,你能帶我去看看爸爸媽媽嗎?”
饒愿沉默了一陣,點了點頭,調(diào)轉(zhuǎn)車頭。
到了墓地,他們找到了姜萬皓和張肖雨的墓碑。
生前,他們沒有見到最后一面,死后也沒能合葬,幸好張肖雨葬在了姜萬皓的旁邊,二人想必已經(jīng)在另一個世界團聚。
饒愿本以為,他接下來的角色就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姜楚妍對父母說出這些年想說的話,抑或是她會對著墓碑一直哭,直到自己不得不上前安慰為止。
可是,他想錯了。
當姜萬皓的墓碑映入眼簾時,除了些許雜草和灰塵,他們看到的還有一片黑紅。
姜萬皓的墓碑上,發(fā)黑的血跡流得到處都是,遮蓋住了上面的字,而在不遠處,一只已經(jīng)白骨化的狗的遺骸赫然出現(xiàn)。
饒愿的腦袋立刻“嗡”地一聲,慌忙地轉(zhuǎn)過頭捂住姜楚妍的眼睛。
然而一切已經(jīng)晚了,姜楚妍被著眼前的一幕嚇呆,身體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黑狗血原是用來趨吉避兇,但若潑在墓碑上,對于墓主人是一種極大的威脅和詛咒。它可以困住逝者的靈魂,使其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