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魂影照射儀

記憶交易所資料室內(nèi)，秦川獨自坐在一張略顯陳舊的檀木桌前，面前整齊摞著十幾份靈魂估值案例檔案。這是謝婉儀為他特別準備的學習材料，全部是歷年來的疑難案例，用于加深他對靈魂估值的理解。

昨天成功解決梁博士的評估糾紛后，秦川對自己的特殊能力有了更多信心，但同時也產(chǎn)生了更多疑問。他發(fā)現(xiàn)地府的評估系統(tǒng)雖然看似客觀，實則充滿了主觀因素和制度化的偏向，這與陽間的許多系統(tǒng)驚人地相似。

手指不自覺地屈折關節(jié)，秦川翻開一份新檔案，這是一位生前為企業(yè)家的亡魂，善惡值和才能值都相當高，但最終評級卻出人意料地低。案例注解中提到隱性業(yè)力過重，但沒有詳細解釋這個術語的具體含義。

這種模糊表述給了評估者太多自由裁量空間，秦川喃喃自語，就像陽間金融監(jiān)管的灰色地帶...

早晨與李康的小沖突又浮現(xiàn)在腦海。當秦川在公共休息區(qū)研讀《三魂七魄評估精要》時，李康帶著幾位同期實習鬼差經(jīng)過，故意高聲諷刺：看，某些人以為讀幾本高級書就能一飛沖天。殊不知地府最重要的是關系和資歷，光靠所謂才能，到頭來不過是別人的墊腳石。

秦川當時只是抬頭淡淡瞥了一眼，沒有回應，但內(nèi)心的不悅情緒至今仍未完全消散。

秦川，謝婉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她站在資料室門口，神情略顯不同，有個好消息，你昨天的表現(xiàn)引起了上級的關注。副主管想見見你。

副主管？秦川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檔案。

邱振遠，記憶交易所的副主管，僅次于所長，謝婉儀解釋道，他原本不負責基層培訓，但聽說了你在預測和評估上的特殊表現(xiàn)，產(chǎn)生了興趣。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走出資料室，謝婉儀帶領秦川搭乘專用電梯，直達交易所第四十層。與下層區(qū)域不同，這里的裝潢更為精致，墻壁由一種半透明的玉質(zhì)材料構成，通道寬敞而明亮，每隔一段距離就有身著深紫色制服的高級鬼差把守。

這是高級評估區(qū)，通常只有資深評估師才能進入，謝婉儀解釋，這里處理的都是特殊靈魂和高價值記憶的評估工作。

穿過長廊，他們來到一間寬敞的評估室。中央是一臺外形奇特的儀器，由七根水晶柱環(huán)繞一個懸浮的金屬球體，整體散發(fā)著幽藍色光芒。一位亡魂正坐在儀器中心位置，身上連接著幾條發(fā)光的細線。

這是魂影照射儀，專用于高級靈魂的深層評估，一位中年男子從操作臺旁走來，聲音溫和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它能將靈魂的多維結構投影為可視化圖像，比起常規(guī)評估要精確得多。

邱副主管，謝婉儀微微頷首，這位是秦川，我之前提到的那位見習分析師。

邱振遠身材修長，面容儒雅，看上去四十多歲，眼神銳利而深沉。他上下打量著秦川，臉上掛著和善的微笑，但眼中有種難以察覺的審視意味。

久聞大名，邱振遠伸出手，能在短短幾天內(nèi)引起謝所長如此評價的新人，確實罕見。聽說你預測了市場反轉(zhuǎn)，還解決了一起棘手的評估糾紛？

秦川謙虛地點頭：只是運氣好，加上之前的金融分析經(jīng)驗有些幫助。

所長說你有特殊的靈魂感知能力，能直觀察覺數(shù)據(jù)流？邱振遠繼續(xù)問道，帶著好奇。

秦川猶豫了一瞬，謝婉儀之前提醒過他不要隨意展示能力，但現(xiàn)在謝婉儀自己似乎已經(jīng)告知了副主管。他決定實話實說：是的，我能看到靈魂周圍的數(shù)據(jù)模式，尤其是價值和波動特征。

有趣，邱振遠示意他們跟上，走向操作臺，正好我們在評估一個特殊案例，也許你能提供些獨特見解。

操作臺前的屏幕上顯示著復雜的三維圖像，像一團不斷變化的彩色云霧，中心較為穩(wěn)定，邊緣則呈現(xiàn)出奇特的波動模式。

這是一位生前為藝術家的亡魂，才能值極高，但善惡值評定存在爭議，邱振遠解釋，標準評估方法給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有人認為他的作品影響了無數(shù)后人，應算作善；也有人認為他生前行為不端，作品也多有爭議，不應高估。

秦川凝視著屏幕，太陽穴開始微微刺痛。隨著他的注意力集中，那團云霧般的數(shù)據(jù)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他能看到其中的結構和流動方向。

我看到的是一種特殊的分離狀態(tài)，秦川緩緩說道，核心與外圍的數(shù)據(jù)流動存在明顯斷層，就像...兩個不同靈魂的疊加。這種情況在你們的評估手冊中有提及嗎？

邱振遠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有意思的觀察。事實上，這被稱為藝魂分離，是某些藝術家的特殊現(xiàn)象——創(chuàng)作人格與日常人格形成相對獨立的靈魂結構。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數(shù)據(jù)流動模式，秦川嘗試解釋自己的感知，核心部分呈螺旋上升態(tài)勢，而外圍則是混亂無序的。兩者之間的交互極少，但確實屬于同一靈魂。在這種情況下，評估應該...

分別計算然后加權平均？邱振遠拋出一個問題。

秦川搖頭：不，應該是非線性融合。這兩部分不是簡單疊加，而是相互影響、相互定義的關系。他的藝術成就和道德缺失，本質(zhì)上是同一靈魂的不同表現(xiàn)，強行分開評估會失去整體性。

邱振遠和謝婉儀交換了一個眼神。邱振遠的表情變得更加感興趣：你對靈魂價值本質(zhì)有什么看法？它是固定的，還是可變的？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暗藏陷阱。秦川思考片刻，回答道：我認為靈魂價值如同活體，會隨時間和環(huán)境而變化。它不僅受過去行為影響，也由當前狀態(tài)和未來潛力決定。就像金融資產(chǎn)，有內(nèi)在價值，也有市場價值，兩者并不總是一致。

但地府的評估體系似乎更看重過往行為的累積，邱振遠反駁，善惡值主要基于生前行為，才能值基于已展現(xiàn)的能力，這些都是歷史因素。

表面上是這樣，秦川不卑不亢地回應，但實際操作中，我注意到評估公式包含潛力值和特殊系數(shù)，這些恰恰反映了靈魂的變化可能性。此外，如果靈魂價值完全固定，又何必設立死后功德累積機制？

邱振遠突然笑了：說得好。許多資深評估師都陷入了靜態(tài)思維的陷阱，忽略了靈魂的動態(tài)本質(zhì)。你的思路很接近一些高階理論，比如靈魂價值波動學。

他轉(zhuǎn)向謝婉儀：謝所長慧眼識珠，這位小友確實不凡。處理幾個普通案例未免屈才，我看不如破格讓他參與下周的特殊批次評估如何？

謝婉儀神色平靜：這是否太倉促了？特殊批次涉及的案例復雜度很高。

正因為復雜，才需要新穎的視角，邱振遠堅持，況且有你親自指導，風險可控。他看向秦川，你意下如何？

秦川感受到謝婉儀眼神中的輕微警示，謹慎回答：榮幸之至，但我確實經(jīng)驗尚淺，還需要更多學習。

謙虛是美德，但過分謙虛就成了阻礙，邱振遠拍拍他的肩，人才就是要用起來才能成長。就這么定了，下周特殊批次，你負責初步篩選，有問題找謝所長指導。

邱振遠看了一眼操作臺上的時間顯示：時候不早了，我還有會議。謝所長，麻煩你安排好后續(xù)事宜。臨走前，他意味深長地對謝婉儀點了點頭，似乎在傳達某種無聲的信息。

邱振遠離開后，秦川和謝婉儀沿原路返回。途經(jīng)一處拐角時，秦川聽到兩位工作人員的低聲交談：...特殊批次的準備工作都完成了嗎？基本都好了，就等那個θ級來確認最后的評估...

謝婉儀似乎也聽到了，微微皺眉，加快了腳步。直到進入電梯，她才開口：邱副主管很欣賞你，這是好事，但也要保持警惕。在記憶交易所，尤其是涉及特殊批次的工作，復雜度遠超你想象。

特殊批次是指什么？秦川問道，回想著剛才聽到的片段。

一種特殊類型的記憶交易，通常涉及高價值或敏感內(nèi)容，謝婉儀簡短解釋，具體細節(jié)等你正式參與時再詳談?，F(xiàn)在，你應該專注準備明天的拍賣會。

電梯下降途中，謝婉儀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終叮囑道：邱副主管的欣賞是機會，但也意味著更高期望和更多關注。記住，無論遇到什么情況，保持獨立判斷，不要輕易被任何人左右。

離開電梯，秦川疑惑地看向謝婉儀：您似乎對副主管有所保留？

交易所內(nèi)部也有不同立場和觀點，謝婉儀意味深長地說，就像你在評估中強調(diào)的，事物很少是非黑即白的。好了，今天的行程結束，好好休息，明天見。

回宿舍的路上，秦川回想著今天的經(jīng)歷，既為得到高層賞識而振奮，又對謝婉儀隱晦的警告感到困惑。他注意到路過的幾位工作人員看他的眼神也有些異樣，似乎他的升遷消息已經(jīng)傳開。

正當他思索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秦川！等一下！

轉(zhuǎn)身一看，是杜小敏，她小跑著追上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聽說你要參與特殊批次評估了？真了不起！我們同期中還沒人接觸過那么高級的項目。

秦川驚訝于消息傳播之快：你怎么知道的？

消息傳得很快啊，杜小敏笑道，尤其是好消息。對了，晚上有空嗎？我們幾個同期要在忘川茶室聚一聚，慶祝你的好消息，順便交流一下這些天的心得。

秦川猶豫了一下。杜小敏的熱情有些突然，而且他們之前并沒有那么熟絡。更讓他困惑的是，早上李康還在嘲諷他，現(xiàn)在卻要慶祝？

抱歉，今晚我需要準備明天拍賣會的材料，秦川委婉拒絕，改天吧。

好吧，杜小敏看起來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露出笑容，那祝你明天順利。對了，李康讓我轉(zhuǎn)告你，他為早上的事道歉，希望沒影響你的心情。

沒關系，秦川點頭，內(nèi)心卻更加警惕。李康這種人會主動道歉？事出反常必有妖。

告別杜小敏后，秦川繼續(xù)走向宿舍，思緒萬千。短短幾天，他從一個普通實習鬼差變成了受高層關注的特殊人才，這種轉(zhuǎn)變既令人欣喜又令人不安。

手指再次不自覺地屈折關節(jié)，秦川想起那臺奇特的魂影照射儀。那種能直觀展現(xiàn)靈魂結構的技術，與他的自然感知能力有何異同？如果他的能力是天賦，為何地府還需要如此復雜的儀器？

更重要的是，邱振遠的突然青睞，謝婉儀的隱晦警告，杜小敏的異常熱情，這些看似不相關的事件之間，是否存在某種他尚未察覺的聯(lián)系？

帶著這些疑問，秦川回到宿舍，開始準備明天拍賣會的資料。窗外，地府永恒的暮色籠罩著鬼市，無數(shù)亡魂如數(shù)據(jù)點般流動，構成這個神秘世界的基本單元，而他，正逐漸接近其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