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里的羅盤指針突然開始逆時針瘋轉,這是進入盤蛇谷后第七次出現異常。
我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看著GPS上持續(xù)跳動的坐標——北緯2815,東經10935,和父親三年前失蹤前最后傳回的位置完全重合。
山道兩側的槐樹皮上布滿指甲抓撓的痕跡,越往深處,樹根處散落的青銅鈴鐺越多。
這些鈴鐺內壁都刻著纏繞蟒蛇的槐枝圖騰,和父親那本《湘西趕尸考》扉頁的禁忌符號一模一樣。
三天前我在老宅閣樓發(fā)現這本書時,封底的辰砂突然融化,在木地板上滲出一行血字:回盤蛇谷,完汝宿債。
濃霧像腐爛的棉絮裹住整座義莊,我蜷縮在雕花門板后,聽見銅鈴在屋檐下叮當作響。十二具尸體垂著青白的手臂,隨鈴聲緩緩轉身,他們官服上的金線在月光里泛著綠瑩瑩的光。
當最后那具戴紅纓涼帽的尸體轉過臉時,我險些叫出聲——那張爬滿尸斑的面孔,竟與父親書房掛著的晚清軍官照片有七分相似。
三年前父親正是為了尋找這張照片中的鎮(zhèn)南營千總周昌明墓葬,才執(zhí)意深入盤蛇谷。
老趕尸匠的黃袍下擺掃過門檻,他腰間青銅令牌與尸體們頸間的吊牌同時泛起幽光。
我死死咬住舌尖,摸向背包夾層里那半塊破碎的令牌——這是父親墜崖現場唯一找到的遺物,此刻它正與我眼前晃動的令牌殘紋嚴絲合縫地咬合。
莫要亂動。
沙啞的聲音擦過耳膜,老匠人布滿尸斑的手指正捏著三柱線香,子時三刻,陰兵借道。香灰簌簌落在我的運動鞋上,燙出三個焦黑的洞。
當第三粒香灰洞穿鞋面時,我后頸突然像被烙鐵灼燒——那里自小有道月牙形胎記,此刻竟浮現出與尸體官服相同的蟒槐圖騰。
老匠人似有所覺地轉頭,左臉那道蜈蚣狀的刀疤在月光下抽搐,這讓我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的那張老照片:穿黃袍的疤臉男人抱著嬰兒站在義莊前,嬰兒襁褓上別著半塊青銅令牌。
濃霧像腐爛的棉絮裹住整座義莊,我蜷縮在雕花門板后,聽見銅鈴在屋檐下叮當作響。
十二具尸體垂著青白的手臂,隨鈴聲緩緩轉身,他們官服上的金線在月光里泛著綠瑩瑩的光。
老趕尸匠轉身時露出半張青灰色的臉,我呼吸驟停——那道從左額貫到下巴的刀疤,和父親臨終前抓著我手背畫的形狀一模一樣。
三年前父親在湘西考察離奇墜崖,尸檢報告寫著全身血液被抽空,現在他的筆記本正在我背包里發(fā)燙,最后一頁潦草地寫著:若遇疤面人,速逃!
銅鈴震動讓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突然記起七歲那年中元節(jié)。
母親把哭鬧的我鎖進閣樓,我從木窗縫看見祠堂里跪著個黃袍男人,他正將辰砂混著黑狗血涂在十具尸體腳底。
月光照出他側臉的疤痕,父親舉著DV的手在發(fā)抖:這是最后一代了,周家該還債了。
老趕尸匠的黃袍下擺掃過門檻,拖出一道暗紅色水痕。
我死死捂住口鼻,卻還是聞到了那股味道——像漚爛的榆錢混著生銹的鐵片,順著鼻腔往腦漿里鉆。
這味道突然喚醒更深的記憶。高考前夜的急診室里,昏迷的父親突然抓住我手腕,指甲摳進肉里滲出黑血。
他眼球瘋狂顫動,喉嚨里擠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音:周守義...盤蛇契...逃過三十...監(jiān)控器警報聲淹沒了最后幾個字,而此刻老匠人腰間玉佩閃過周字篆文,正是父親筆記本扉頁印著的殘缺圖案。
莫要亂動。沙啞的聲音擦過耳膜,老匠人布滿尸斑的手指正捏著三柱線香,子時三刻,陰兵借道。香灰簌簌落在我的運動鞋上,燙出三個焦黑的洞。
當香灰灼穿鞋面時,我后頸的舊傷突然劇痛。
那道月牙形疤痕是十二歲跌落老宅枯井留下的,井底石壁上刻滿與女尸嫁衣相同的咒文。
此刻老匠人后頸衣領下滑,露出同樣的疤痕,邊緣還留著暗紅的縫線痕跡——就像有人粗暴地撕下過什么。
手機屏幕在褲袋里突然亮起,我渾身一抖。
女尸的繡花鞋尖正抵著我的鞋頭,大紅嫁衣下滲出墨綠的黏液。
她的蓋頭被穿堂風吹起一角,我看見腐爛的牙齦咬著半截舌頭,舌尖上粘著張泛黃的合婚庚帖。
庚帖背面滲出新鮮的血漬,漸漸顯出一張合影——穿中山裝的青年抱著穿襁褓的嬰兒站在義莊門前。
青年右臉的刀疤還在滲血,而嬰兒眉心點著朱砂痣。我顫抖著摸向自己眉心,那里有塊胎記,每次用遮瑕膏遮蓋時母親都會突然尖叫。
銅鈴又響了一聲。
嫁衣女尸的指甲突然暴長三寸,刮過青磚地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老匠人猛地轉身,線香啪地折斷在供桌上。女尸脖頸的符咒開始冒煙,朱砂紋路像活過來的蜈蚣在皮膚下游走。
在符咒徹底燃燒的剎那,我瞥見老匠人腰間銅鈴內部刻著生辰八字——那正是父親偷偷給我改過的出生日期。
供桌上的牌位突然集體轉向我,最中間的靈牌裂開,露出半張泛黃的照片:穿黃袍的疤面男人抱著嬰兒,背后站著穿嫁衣的無頭新娘。
你碰了辰砂??!老匠人的眼白瞬間爬滿血絲,他抄起桃木劍劈向女尸,劍刃卻卡在對方森白的鎖骨里。
女尸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笑聲,抬手扯掉了自己脖頸上的符咒。
符紙飄落時,老匠人的瞳孔突然映出我的倒影——不是現在的我,而是嬰兒時期的模樣。
他腐爛的聲帶擠出破碎的字句:三十年前...你本該...
話未說完,女尸的指甲已刺穿他的喉管,噴出的黑血在空中凝成我家族譜的圖騰。
義莊里十二盞長明燈同時炸裂。
黑暗中有無數濕冷的呼吸貼上來,我摸到門框的手被什么東西舔了一下。手機自動亮起閃光燈,光圈里映出七竅流血的老匠人——他的黃袍被撕成碎片,胸腔里爬滿扭動的紅線蟲。嫁衣女尸就站在他身后,蓋頭下滴落的黑血在青磚上匯成四個字:
輪到你了
我的袖口突然竄起幽藍火苗,照亮手腕內側浮現的暗紅色刺青——與女尸頭骨上的盤蛇谷地圖完全重合。
背包里父親的筆記本正在瘋狂翻頁,最終停在泛黃的血書上:吾兒劉頓,實為周家第三十七代守尸人,生祭時辰將至...
我狂奔在盤蛇谷的密林里,嫁衣女尸的指甲刮擦聲始終綴在身后三步。
手腕的刺青像燒紅的鐵絲勒進皮肉,指引我沖向那棵掛滿青銅鈴鐺的龍眼樹。
手機在掌心瘋狂震動,三天前拍攝的枯樹照片正在發(fā)生恐怖變化——樹干滲出暗紅汁液,我親眼看著照片里的自己從右下角緩緩爬進畫面。
現實中的龍眼樹突然裂開樹皮,露出半具嵌在樹干里的骷髏,它纏著紅線的指骨正握著部智能手機。
這是...我的手機?我低頭查看自己掌中的設備,發(fā)現本該在前天耗盡的電量此刻顯示著1924年。
骷髏手機的閃光燈突然亮起,照亮樹根處密密麻麻的陶甕,每個甕口都伸出只戴玉鐲的手——那些玉鐲和母親臨終前交給我的陪葬品一模一樣。
女尸的蓋頭突然罩住我頭頂,腐臭味灌滿鼻腔的瞬間,時空開始扭曲。
樹根像活過來的腸子纏住腳踝,腕部刺青突然脫落皮膚,化作血繩將我和樹干捆在一起。嫁衣女尸的骨骼在我眼前重組,腐肉褪去后露出張與我七分相似的臉。
周家第三十七代守尸人,女尸的聲音帶著母親哄睡時的溫柔,該續(xù)香火了。
她將腐爛的指尖按在我心口,樹根間所有陶甕同時炸開,爬出數十個和我長相相同的人。
他們有的穿著清兵服飾,有的套著破爛西裝,最新鮮的那具穿著和我同款的沖鋒衣。
手機在此刻響起刺耳的提示音,所有我都掏出同樣的設備。
GPS定位在地圖上爆發(fā)出血紅光芒,盤蛇谷的衛(wèi)星地圖正在褪色,顯露出光緒年間的陰宅分布圖——每個標注紅點的位置都站著個拿手機的我。
女尸將合婚庚帖塞進我口中,泛黃的紙頁突然變成智能手機。
屏幕里穿著大紅嫁衣的我正在對鏡頭微笑,身后是拿著青銅鈴鐺的年輕周守義。
當我看清視頻上傳時間顯示著2023.07.15——那正是我進入盤蛇谷的日期——樹根突然拽著我墜入地底。
再次睜開眼時,我穿著繡金鳳的嫁衣坐在雕花木床邊。
青銅鏡映出點著朱砂痣的陌生面容,掌心卻傳來熟悉的灼痛——那個盤蛇谷刺青正在皮下游走。
窗外傳來嗩吶聲,穿黃袍的疤臉男人捧著牌位跨進門檻,靈牌上赫然刻著先考劉頓之位。
莫要亂動。周守義的聲音年輕了三十歲,他脖頸的月牙疤痕新鮮滲血,子時三刻,陰兵借道。
我低頭看見自己涂著丹蔻的手正捏著三柱線香,香灰簌簌落在面前穿運動鞋的青年腳面,燙出三個焦黑的洞。
青年背包里傳來熟悉的鈴聲,那是iPhone默認的鬧鐘聲。
當他想掏出手機時,我發(fā)現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大紅嫁衣的袖擺掃過供桌,十二盞長明燈同時炸裂。
黑暗中有無數濕冷的呼吸貼上來,我聽見自己在青年耳邊輕笑著說: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