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上帝視角,那這應該是極其諷刺的一幕。
明明是我爸的葬禮,我卻一滴眼淚沒流。
外面嗩吶震天,請來的孝女險些哭斷氣,而我這個正經(jīng)女兒,卻衣衫不整地躲在休息室,跟一個男人糾纏不清。
周其森捏著我的下巴,嘲諷道:“你還真是一點沒變啊,唯一的親人死了,竟然還能這么淡定。”
我甩開他的手,一邊系襯衫扣子一邊用同樣的口氣回懟,“你也跟以前一樣無恥,小時候叫叔叔的人死了,你卻在葬禮上搞他的女兒。”
周其森靠在衣柜上,聞言笑了出來。
“他應該感到慶幸,像你這種女人,竟然還有人肯要。”
我不想跟他打嘴炮,隨意擦了一下脖子上的血,圍巾一披就往外面走去。葬禮要結(jié)束了,哭不出來,至少也得裝裝樣子去收個尾。
手腕卻驀然被攥住。
“你要去哪?”
我沒回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周其森,你到底想干什么?都這么多年了,別告訴我你還對我余情未了。”
砰!的一聲。
周其森掐著我的脖子重重往柜子上撞去。
“余情?”他簡直咬牙切齒了,“過去的四年,我每一天都恨不得你死。”
我掙扎著,本能扒住他的手,“你有本事,就,弄死我。”
“死?”
“我怎么舍得讓你死,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的嗎?你知道我每次拖著這條瘸了的腿,連上樓都費力時,腦子想的都是什么嗎?”
“呃……”
脖子上的力道像是要把人活活掐死。
我說不出話來,只能發(fā)出痛苦的喘息聲,余光掃向倒在地上的黑色手杖。恍惚間,甚至能聽到頸骨扭曲到極致的碎裂聲。
腦海里驀然閃過一段陳舊的畫面。
昏暗的巷子,人潮隨著警笛聲散去,男孩扔掉沾滿血的鋼棍,拖著一條被打到幾乎變形的腿,用盡全身力氣把我放到背上。
他實在傷得太重了,卻愣是憑著一腔血性,扶著墻,深一腳淺一腳地,拖著滿地血與泥,一步步朝前方走去。
堂堂周氏總裁,出行卻要撐著一柄手杖。
那是五年前,為我斷掉的左腿。
“林詩,我要你回到我身邊,一寸一寸、十倍百倍地感受這些年我所遭受的一切痛苦,你的余生都會活在地獄里!”
脖子上被刀割的傷口在重力的擠壓下再次裂開,鮮紅的血浸透了圍巾,也弄臟了周其森的手。
他皺起眉,嫌惡地松開手。
我失去重心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咳聲,好久才緩過勁。
休息室里冷冰冰的,只有葬禮上傳來的哭嚎聲。
我們在這一方安靜又嘈雜的氛圍中對峙。
驟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沉默。
我只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立刻按斷了。
“徐聞生是吧?”
周其森突然開口。
我猛地抬起頭,“你想干什么!”
他沒有回答,只一邊用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手上的血,一邊緩緩道:“徐聞生,二十五歲,據(jù)說是你的未婚夫,母親早逝,只有一個六十多還患尿毒癥的老父親。”
“他成績挺好的,聽說已經(jīng)拿到了耶魯?shù)娜劻魧W名額,”周其勾起唇角,輕嘆一聲,“全家砸鍋賣鐵才供出來的好前途啊,要是就這么斷了……”
“你不許動他!”
周其森輕嗤,彎身撿起手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你有一個下午的時間考慮。”
門開了又關(guān)。
直到周其森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中,我才長出一口氣,軟倒在地上。
江城還沒入冬。
我卻冷得渾身發(fā)抖,拿出手機想打徐聞生的電話,卻抖得連解鎖都做不到。
咣當!
手機砸到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林詩!”
有人推門沖了進來,溫暖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肩膀,“林詩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藥帶了嗎?脖子又是怎么回事?”
頭像要炸開了一樣疼。
我倉皇抬頭,看到一張熟悉而焦急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