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胄呢?兵刃呢?怎么全是糧食!我不是讓你將糧食分發(fā)給傷卒了嗎?”
李平安吃驚的望向李林,但與對方目光對視的那一刻,他便一切都了然了。
巨大的情緒波動,讓李平安渾身顫抖,隨后他對著身旁的親兵大吼一聲:“取我槊來,集結人馬,隨我同去!”
只是李平安此言一出,無論是李林,還是他身旁的兵卒,皆是齊刷刷跪倒一片。
“世子,不可去?。?rdquo;李林熱淚刷的涌了出來,偽裝了兩日的情緒終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你若去了,他們豈不是白留下了!”李林聲音顫抖道。
“你給我滾開,你這是害我于不義!”李平安怒喝道,“我李平安身可死,但絕不做不義之事!”
只是李林卻忽地抽出腰間短刃,直抵在自己脖頸處:“世子若往,林唯有一死!”
李林身后的二三百兵卒,此時也齊刷刷的抽出腰間佩刃抵住脖頸,山呼:“世子若往,我等唯一死!”
李平安渾身顫抖,只覺胸口像壓了一塊萬斤巨石,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壓的他頭暈腦脹。
李平安只感覺一股怒火在自己五臟六腑中翻騰竄越,自己卻怎的都發(fā)泄不出來……
俄頃。
“當日隊伍登岸之時,我便派出斥候向化州以及附近的府縣打探情報。”
“但派出去的斥候卻回來報告,化州竟有一支約四鎮(zhèn)的全副武裝兵馬出城,直奔瓜津的方向而來。”
“張在興等傷卒族首領商議之后,便決定再次派出斥候,隨后在當天夜里,他們所派出的斥候便捉到了一個舌頭,而后他們又從這舌頭的口中得知,他們是奉了化州節(jié)度使胡廣煜的命令出城,前來劫殺我們的。”
“張在興等人在經過一番商議后,便決定留下一只人馬用于殿后,為隊伍爭取足夠的時間撤離。”
“而我知道這個消息也已然是次日了。”
李林咬著牙,涕淚橫流的道:“世子,這是這些傷卒弟兄們用命給您爭取來的撤退時間,他們自知必死,卻義無反顧。”
“您若是再次折返,那就等于是白白枉費了他們的一片赤誠之心!”
李林話音剛落,一旁的一名斷臂的傷卒便也迅速附和道:“是啊世子,這是我們自己做的決定,我們也絕不會后悔。當年若不是您和王爺,我們這些人恐怕早就橫死街頭了,哪還有這幾載的好日子?”
這人苦笑一聲,繼續(xù)說道:“我們本是早該死去的人,承蒙世子和王爺的恩情,財又多享受了這幾載的人間繁華,我們早就夠本了。”
“今日我們能為世子獻出自己的生命,皆是我等的榮幸。”
聽聞這傷卒的話,李平安的心緒不由得再次沸騰。
他聲音顫抖道:“我李平安何德何能,讓你們?yōu)槲腋冻鲞@般?這樣的恩情,我李平安就是死上一萬次也報答不清?。?rdquo;
那斷臂傷卒笑了笑,道:“世子若是真感謝我們的情誼,那就替我們這些人好好活下去吧,替王爺早日實現他天下長安的理想,替這飽受苦難的天下蒼生,打出一片昌平盛世吧!”
李平安只覺自己心頭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但又感覺自己肩頭似乎被壓了一支千斤的擔子一般。
轉瞬,他眼眸中的目光便再次變得堅定,隨后他向著那些傷卒留守的方向重重叩首,起身翻身上馬,用幾乎是歇斯底里的聲音喝道:“走!”
另一邊,瓜津北二十里渤溪,前往平州的必經之路上。
化州節(jié)度使胡廣玉身騎高頭大馬,身負銀光鱗甲,氣宇軒昂。
他不停的抽動馬鞭,又向著身后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士卒大聲催促道:“給我加快行軍速度,一定要趕在李平安離開化州境之前截住他們!”
化州全境南北約一百七十里,若是一支全速行進的軍隊,僅需兩日便可越過化州全境。
而李平安瑣碎步驟雖有老弱婦孺,按照推測日行也不過二十里,但胡廣煜卻不敢有所怠慢。
畢竟這可是送上嘴的肥肉,太子親自給他下了旨意,只要能砍下李平安的人頭,他便可得金萬兩,封萬戶侯。
這對于胡廣煜而言,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而按照胡廣煜的推測,只要他率領部眾在急速行軍約一日,便定可截住李平安所攜部眾。
只是讓胡廣煜沒有想到的是,正當他率軍越過一個彎口,準備繼續(xù)全速行軍的時候,卻忽然看到前方必經之路上,橫列著一支軍陣,擋住了他的全部去路。
胡廣煜頓時一驚,旋即勒馬止步,而后立刻向后招手,命令自己后方的軍隊迅速結成軍陣,以準備應對隨時突發(fā)的狀況。
旋即他又率領一小隊騎兵抵近至不遠處軍陣的五十步內仔細查看。
只是這一看,胡廣煜臉上的緊張神色便瞬間褪去了大半。
他甚至不屑冷笑一聲:“竟然只是一群殘兵,我當是什么人!”
隨后他向著傷卒的軍陣大聲呼喊:“爾等是想阻攔我的去路?”
然卻無一人應答。
胡廣煜冷哼:“哼,螳臂安敢擋車,馬上便讓你們知曉阻礙我的下場!”
旋即胡廣煜策馬返回己方軍陣,大聲命令:“全軍列陣,膽敢阻撓我前進者,殺無赦!”
胡廣煜說率領的兩千兵卒瞬間開始結成進攻方陣。
化州已然算是梁國邊境,胡廣煜手下的兵卒也已然是久經戰(zhàn)陣之兵。
所以無論結陣速度還是士氣,都絕非兩國境內其他州府的土兵可比擬。
而就在胡廣煜手下兵卒皆成軍陣之后,他便聽得對面的傷卒軍隊傳來一聲喝令:“鎮(zhèn)北軍,準備迎敵!”
幾乎是這聲鶴令下達的同一瞬間,那七百余人組成的軍陣便同時響起了甲胄與兵刃撞擊的刺耳鳴響,響聲震天。
如此陣勢,饒是見過不少大場面的胡廣煜,也不由得眉頭微蹙。
他自是知曉,一支軍隊的士氣高亢與否,勢必直接影響這支軍隊的戰(zhàn)斗力。
而眼前的這支軍隊所展現出來的強大氣場,便是一些迎敵無數的邊軍悍卒都無法比擬。
但胡廣煜表情很快便又放松下來,心中暗道:“鎮(zhèn)北軍又如何?充其量也只是一群殘兵而已,且我所率兵卒三倍于他,也都是久經戰(zhàn)陣的邊軍老卒,沖潰爾等,幾不似探囊取物?”
隨后他毫不猶豫的向已經結好軍陣的軍隊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霎時間,兩千精銳邊卒,便如狼如虎一般的向著傷卒軍陣發(fā)起了沖擊。
五十步……三十步……
就在胡廣煜手下軍陣距離傷卒軍陣不足二十步的距離時,傷卒軍陣之中忽地傳出一道喝令:“盾陣,起!”
命令下達的瞬間,傷卒軍陣的前兩排士兵便迅速聚攏起來,隨后兩排士兵手中的方盾便迅速交合重疊在一起,形成了一面密不透風的盾墻。
而幾乎是盾墻結成的同時,胡廣煜所率邊軍軍陣的槍矛,便立刻如雨點一般的砸在了盾墻之上。
咄咄咄咄……
巨大的沖擊力險些將那些舉動的士兵推翻,但這些士兵還是用自己的身體牢牢頂住了對面的攻勢。
緊接著,傷卒軍陣中再次傳出一道號令:“槊起,刺!”
這道號令剛一傳出,那些原本密不透風的盾墻瞬間裂出一些間隙,與此同時,上百只長矛、長槊便如同惡犬一般從縫隙中鉆出,直直戳向盾墻之外的兵卒。
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屬實讓那些仍舊在拼命鑿擊盾墻的兵卒們措手不及。
且那些從盾墻縫隙中刺出的長矛、長槊顯然更長,瞬間就讓十幾名邊軍兵卒殞命,傷者更是多達數十。
傷卒軍陣的這般陣勢,瞬間就讓那些氣勢洶洶的邊軍兵卒有些慌亂陣腳,有些只是身著皮甲的兵卒為了避免被長兵貫穿身體,竟然開始向后躲閃。
而那邊軍兵卒排列的軍陣異常緊密,前排向后退卻,則瞬間就與后排的士兵撞在一起。
同時,傷卒軍陣中再次傳出一聲號令:“棄盾,殺!”
號令一發(fā)出,兩排持盾的傷卒便立馬將手中的盾牌狠狠丟向正前方的邊軍兵卒。
而在同時,隱藏在盾牌后方的數百傷卒,便如脫韁野馬一般,向著邊軍軍陣沖殺了過去。
傷卒這樣的動作簡直讓對面的邊軍兵卒驚掉了下巴。
對方兵力僅有己方三成,且對方又都是傷兵老卒,他們怎敢向己方陣營發(fā)起沖鋒?
“他們是瘋了嗎?”胡廣煜不敢置信的驚呼了一聲,繼而就發(fā)現,在這些傷卒不顧生死的沖擊之下,己方軍陣竟然生生被沖的混亂起來。
自己的手下可都是久經戰(zhàn)陣的邊軍,被幾百人就沖的自亂陣腳,屬實讓胡廣煜有些沒想到。
對面的那些傷卒們,簡直就仿佛不要命了一般,胡廣煜從未見過這樣視死如歸的士兵。
但很快,他便又回過神來,繼而抽出腰間馬刀,領著自己身旁的百余名騎兵便沖了上去。
他先是如砍瓜切菜般,將幾名不斷后退的兵卒砍了腦袋,隨后便一聲大吼,直領著那百余名騎兵向著傷卒的陣營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