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丹說:“我們知道在喀什地區(qū)決不能停留,挨著出了塔縣,但雷哥傷重,實在不能再走了,就在客店養(yǎng)傷,只盼莊公子和眾委員快些來,哪知蘭京和杜尚別的鷹爪子又跟著尋來。以后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沈會會說:“吳三省越是怕雷主任、恨雷主任,雷主任眼前越無性命之憂。鷹爪子既知他是要犯,決不敢隨便對他怎樣。”郎天揚說:“沈政委說得不錯。”
郎安琪忽向沈會會說:“你們早些去接雷主任就好啦,將那些鷹爪子料理個干凈,雷主任既沒事,你們也不用到法爾霍莊來發(fā)狠……”郎天揚連忙喝止:“這丫頭,你說什么?”沈會會說:“因為莊公子謙虛,說什么也不肯接任,一勸一辭,就耽擱了日子。再說,雷主任、怡姐一身好武藝,誰料得到會有人敢向他們動手呢?”
郎天揚陪笑說:“要是沈政委料到了,我們就不會認識這批好朋友了。單是莊公子這樣俊雅的人品,我們在塔吉克輕易哪能見到?”轉(zhuǎn)頭問王怡丹:“他夫人是誰?不知是名門閨秀呢,還是江湖俠女?”王怡丹說:“莊公子還沒結親呢。”郎天揚就不言語了。
王怡丹笑問:“咱們幾時喝安琪的喜酒啊?”郎天揚笑著說:“這丫頭瘋瘋癲癲的,誰要她???讓她一輩子陪我老頭子算啦!”王怡丹笑著說:“等咱們把雷哥救出了,我給安琪做個媒,包您稱心如意。”郎安琪急忙說:“你們再說到我身上,我一個人就先走啦。”三人微笑不語。
隔了一會兒,沈會會忽然噗哧一笑。郎安琪怒問:“你又笑什么了?”沈會會笑著說:“我笑我的,跟你有什么相干?”郎安琪心中最藏不下話,“哼”了一聲說:“你笑什么,當我不知道么?你們想把我嫁給那個莊無恙。人家是省長公子,我們配得上么?你們大家把他當寶貝兒,我才不稀罕哩。他和我爸爸打架的時候,面子上客客氣氣,心里的鬼主意可多著呢。我寧可一輩子嫁不掉,也不嫁笑里藏刀、詭計多端的家伙。”郎天揚又好氣又好笑,不住喝止??墒抢砂茬鞑焕恚B珠炮般,一口氣說了出來。
王怡丹笑著說:“好啦,好啦!安琪將來嫁個心直口快的豪爽英雄。這可稱心如意了吧?”郎天揚笑著說:“傻丫頭口沒遮攔,也不怕人家笑話。好啦,大家睡一會兒吧,天亮好趕路。”四人從馬背取下氈被,蓋在身上,在大樹下臥倒。
郎安琪輕聲問父親:“爸,你可帶著什么吃的?我餓得慌。”
郎天揚說:“沒帶呀。咱們明兒早些動身,到疏勒吃早飯吧。”不一會兒,鼾聲微聞,已睡著了。郎安琪肚子餓,翻來覆去睡不著,看身旁的王怡丹似已入了睡鄉(xiāng),忽見沈會會輕輕起來,走到馬旁。
郎安琪好奇心起,偷眼凝視,黑暗中見他似是從背包中取了什么物事,回來坐下,將氈被擁在身上,竟吃起東西來。郎安琪翻了個身,不去看他。哪知這人十分可惡,不但吃得嘖嘖有聲,而且頻頻“唔唔”表示贊賞。郎安琪忍不住斜眼瞧去,不看倒也罷了,這一看不由饞涎欲滴,饑火難忍,只見他手中拿著白白的一塊,大口咬嚼,身旁還放著一堆,分明是喀什地區(qū)名產(chǎn)包子。原來他在古麗家酒樓時去樓下一轉(zhuǎn),就是買這東西。郎安琪一路上和他抬杠為難,這時哪能開口問他討吃,心想:“快些睡著,別盡想著吃。”豈知越想睡越睡不著,忽然間酒香撲鼻,這家伙無法無天,竟仰起了頭,在一個小葫蘆中喝酒。
郎安琪再也沉不住氣了,喝道:“三更半夜的喝什么酒?要喝也別在這里。”沈會會說:“成!”放下酒葫蘆就睡倒了。這人可真會作怪,酒葫蘆上的塞子卻不塞住,將葫蘆放在頭邊,讓酒香順著一陣陣風送向郎安琪。原來他在古麗家酒樓時候冷眼旁觀,見郎安琪酒到杯干,是個好酒的姑娘,是以這般作弄她一下。
這一來可把郎安琪氣得柳眉倒豎,俏眼圓睜,要發(fā)作實在說不出什么道理,不發(fā)作哪里忍得下去,翻了一個身,將眼睛、鼻子、嘴巴都埋在氈被之中,但片刻間便悶得難受,再翻過身來,月光下忽見父親枕邊兩枚鐵膽閃閃生光,想到一招,悄悄伸手過去取了一個鐵膽,對準酒葫蘆擲去,噗的一聲,將葫蘆打成數(shù)片,酒水都流上沈會會的氈被。
他這時似已入睡,全沒理會。郎安琪見父親睡得正香,王怡丹也毫無聲息,偷偷爬起身來,想去取回鐵膽,哪知剛一伸手,沈會會忽地翻了個身,將鐵膽壓在身下,跟著便鼾聲大作。
郎安琪嚇了一跳,縮手不迭。她雖然性格豪爽,究竟是個年輕姑娘,怎敢伸手到男子身底下去?可是不拿吧,明天這矮子鐵膽在手,證據(jù)確鑿,告訴了父親,又有一頓好罵,無可奈何,只得回來睡倒。正在這時,忽聽王怡丹“嗤”的一笑,郎安琪羞得臉上直熱到脖子里,剛才走到沈會會身邊,原來都給她瞧見啦,心中七上八下,一夜沒好睡。
第二日,她一早就醒,一聲不響,縮在被里,只盼天永遠不亮,可是不久,郎天揚和王怡丹便都起來,過了一會兒,沈會會也醒了,只聽他“啊喲”一聲:“硬硬的一個什么東西?”郎安琪忙縮頭入被,又聽他說:“啊,郎老先生,您的鐵膽跑到我這里來啦!啊喲,不好,酒葫蘆打碎啦!對了,定是山里的小猴兒聞到酒香,要想喝酒,又見到您的鐵膽好玩,拿來玩耍,一不小心,將葫蘆打了個粉碎。這小猴兒真頑皮!”郎天揚哈哈大笑說:“沈政委愛說笑話,這種地方哪有猴子?”王怡丹笑著說:“若不是猴子,那定是小頑皮了。”
兩人說了陣笑話,郎安琪聽他們沒提昨晚之事,總算放了心,可是沈會會繞著彎罵她猴子,心下更是著惱。沈會會將包子拿出來讓大家吃,郎安琪賭氣不吃。
到了疏勒縣,四人買些面條煮來吃了。出得縣來,沈會會與王怡丹忽然俯身,在一座屋子墻腳邊細看。郎安琪湊近去看,見墻腳上用木炭畫著些亂七八糟的符號,就似頑童的亂涂一般,郎安琪心想這又有什么好看了,忽聽王怡丹歡喜說:“南北兄弟已發(fā)現(xiàn)雷哥行蹤,跟上去了。”郎安琪問:“你怎知道?這些畫的是什么東西?”王怡丹說:“這是組織互通消息的記號,是南北兄弟畫的。”說著輕輕擦去墻腳上的記號,說道:“快走吧!”
四人得知雷安瑞已有蹤跡,登時精神大振,王怡丹更是笑逐顏開,倍增嫵媚。四人一口氣奔出四五十里,歇馬后,又再趕路。次日中午,見到蘇亦川留下的記號,說已趕上南北兄弟。王怡丹經(jīng)過數(shù)日休養(yǎng),腿傷已經(jīng)大好,雖然行路還有些不便,但已不必扶杖而行,想到不久就可見到丈夫,哪里還忍耐得住,一馬當先,疾馳向東。
傍晚時分趕到了柳泉子,依王怡丹說還要趕路,但沈會會記得莊無恙的囑咐,勸說:“就算咱們不怕累,馬也得歇歇呀!”
王怡丹無奈,只得投店歇夜,在床上翻來覆去地哪里睡得著?半夜里窗外淅淅瀝瀝的竟下起雨來。王怡丹心想:“會會顧念郎老先生父女是客,不肯貪趕路程,我何不先走?”此念一起,再也無法克制,當下悄悄起身,帶了雙刀行囊,用木炭在桌上留了記號,要沈會會向郎老先生代為致歉,見郎安琪在床上睡得正熟,怕開門驚醒了她,輕輕開窗跳出,去廄里牽了馬,披了油布雨衣,縱馬向東。雨點打在火熱的面頰上,只覺陣陣清涼。
黎明時趕到一個鎮(zhèn)甸打尖,看坐騎實在跑不動了,只得休息了半個小時,又趕了三四十里,忽然那匹馬前蹄打了個蹶。王怡丹吃了一驚,忙一提韁繩,那馬總算沒跌倒,知道再趕下去非把馬累死不可,不敢再催,只得緩緩而行。
走不多時,忽聽身后蹄聲急促,一乘馬飛奔而來。剛聞蹄聲,馬已近身,王怡丹忙拉馬向左一讓,眼前如風卷殘云,一匹火炭也似的紅馬飛掠而過。這馬迅捷無倫,馬上乘者是何模樣全沒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