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一開口,其他人都是紛紛附和起來。
“老夫人,你家六子,只是一個傻子!便是得了朝廷的賞賜,還指望他能守住不成?”
“我家老爺心善,愿意讓侄女娶你家的傻子,就是看你孤兒寡母過得恓惶,給你一條活路罷了!”
“哼,我還道所謂的甘陽秦家多大的牌面,原來當(dāng)家的是個鄉(xiāng)野村婦,愚不可及!”
眾口紛紛,有夾槍帶棒但裝著客氣的,也不乏赤裸裸嘲弄貶低的。
秦?zé)o雙冷眼旁觀的功夫,倒是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開始圍繞在王氏旁邊的那群鄉(xiāng)老,只是貪圖秦家的榮耀,順帶給自己家條件一般的女兒找個下家。
畢竟都是一些鄉(xiāng)紳地主,也沒有多大的格局。
本來便對秦家還有幾分情面,更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覬覦那些軍功賞賜。
大盛朝律法嚴(yán)苛,誰家敢侵占別人兒子丟了性命拼來的賞賜,絕對免不了一個人頭落地的下場。
但后來的這些來自縣城乃至府城的大戶們,做起某些事情,便沒有多少下限了。
本地鄉(xiāng)紳們不敢堂而皇之讓秦?zé)o雙入贅,但他們敢!
說實話,他們給的本錢也足!
就比如縣城趙家那三件鋪子,加起來價值怎么著也有五千兩。
光是這個“彩禮”,就超過了秦家的軍功賞賜。
表面上看,趙家的誠意確實挺足了!
可是,若王氏真的心動了,等待他們母子的,定然是被對方生吞活剝!
要知道,秦家現(xiàn)在,只剩秦?zé)o雙一根獨苗。
按照大盛朝的律法,若是家中獨子入贅別家,須改姓并族!
也就是說,秦?zé)o雙入贅行安孫氏,那成親之后他便叫孫無雙,秦家并入孫家。
自此以后,世上便再無甘陽秦家!
而秦?zé)o雙五個哥哥拼死賺來的軍功,卻全盤由行安孫氏繼承了。
只要成親,這一切立即生效。
哪怕是第二天秦?zé)o雙母子被對方趕出家門,也已經(jīng)算是行安孫氏的家事。
行安孫氏作為行安府商界巨擘,經(jīng)營數(shù)百年的世家之一,自然看不上朝廷賞賜給秦家的那點東西。
但軍功這種東西,尤其是如同秦家這般慘烈的軍功,卻是行安王氏這樣的大家族最眼熱的。
簡言之,這種功勞,往小說可影響一族名望、子弟求學(xué)。
至于往大……毫不夸張地說,在族人科舉、本家官員升遷中,都能發(fā)揮重要作用。
在這些隱形福利面前,減免的那十年賦稅,反倒像是一種添頭了。
若不是貪圖這些,諸如孫氏這樣的世族還有王家那樣的高官之家,怎么可能屈尊降貴跑到小小的上云村?
想明白這些,秦?zé)o雙自然明白了林之棟口中的“吃絕戶”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說,這些大地方來的人,確實夠狠!
林之棟一直都緊張地盯著秦?zé)o雙,生怕他激動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來。
不過,秦?zé)o雙的目光,卻一直都十分平靜。
秦?zé)o雙不是不憤怒,而是他明白,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哪怕是在他前世生活的那個提倡“人人平等”的年代,都未曾做到過真正的公平。
更何況,此時自己所在的大盛朝?
在這里,奉行的本來便是赤裸裸的叢林法則。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如今的秦家,在這些世家大族眼中,恐怕連蝦米都算不上。
那個尖嘴猴腮的山羊胡理直氣壯地喝問自己的母親“是不是不識好歹”的時候,未必是真的實在嘲諷辱罵。
而是……他確實是那么想的!
在他看來,秦?zé)o雙入贅孫氏,對于秦家母子而言,確實是破天的榮耀富貴了。
至于兩人到了孫氏,下場如何,他便不在乎了。
畢竟,到那時母子二人已經(jīng)成了孫氏砧板上的魚肉。
想到這里,秦?zé)o雙甚至咧了咧嘴,笑了出來。
真就……拳頭大,就是硬道理唄?
秦?zé)o雙舉起拳頭,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一臉認(rèn)真。
若是如此,這該是未來全天下最大的拳頭了吧!
這個舉動,卻是被一直都站在稍遠(yuǎn)處觀望的五位嫂子給看到了。
孔盼兒雙目低垂,有些不忍道:“早就聽說小六憨傻,沒想到竟到這種地步!”
祝云嵐冷笑一聲:“哼,人都沒了,還把自己當(dāng)秦家人呢?”
周千雪則是冷冷地盯著將王氏圍在中間的幾人,雙拳緊握:“幾個仗勢欺人的狗奴才,該死!”
蕭白卉長嘆一聲:“那又如何?我們沒名沒分,小六又是如此……老夫人,當(dāng)真命苦!”
唯有柳如煙,靜靜地站在那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們五人,因為同是秦家未來兒媳這層關(guān)系,自幼便相識。
大盛朝雖不講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一套,但五人都算是大家閨秀,終究還是有些避諱。
她們跟未來的夫君,倒是沒見過面,但自己倒是因為出生便定下的妯娌關(guān)系,成了一個小圈子。
這時,便聽到那位行安孫氏的管家又抹了抹山羊胡,帶著陰損的笑容盯著王氏。
“老夫人,咱們大老遠(yuǎn)跑來,總不能沒個說法!不論選誰,今日總該是定下來吧?”
周圍幾人,也都虎視眈眈。
至于上云村的鄉(xiāng)老們,此時也已經(jīng)知道這幾人的身份,縮著脖子躲在一旁,不敢開口。
王氏咬著牙,斬釘截鐵道:“入贅之事,老身絕不答應(yīng)!更何況,小六與臨水村的卓家有指腹的婚約,各位請回吧!”
那山羊胡子愣了愣,隨后嗤笑道:“臨水村?好大的來頭!”
他剛要說話,遠(yuǎn)處卻突然傳來一個極其響亮的敲鑼聲。
眾人循聲望去,便看到一個長隊,朝這邊緩緩而來。
當(dāng)先十幾人,有人執(zhí)旗,有人敲鑼,有人打鼓。
中間又有四人抬著步攆,攆上坐著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后面還跟著一群或肩挑、或手提,拿著各種包裹的隨從。
整支隊伍,林林總總,竟有四五十人。
待走近了,便看清旗上的內(nèi)容。
左書“黃甲進(jìn)士”,右題“天子門生”,再看那步攆上抬頭挺胸正襟危坐的中年,眾人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人群中,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
“啊呀,是新科進(jìn)士回鄉(xi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