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樂媛又叫:“小康,小康,快來!”聲嘶力竭,已然緊急萬狀。薄康來說:“這就來啦,你再支持一會兒,我得把社會劍法使全了,好讓他看個明白。晉矮子跟我們原沒怨仇,一切都是為了這‘社會劍法’,總得讓他把這套劍法有頭有尾地看個分明,你說是不是?”他慢條斯理地說話,顯然不是說給妻子聽,而是在對晉培安說,還怕對方不明白,又加一句:“晉矮子,你說是不是?”他身法美妙,一劍一指,極盡優(yōu)雅,神態(tài)中竟大有東華派女弟子所學(xué)“玉女劍十九式”的風(fēng)姿,只是帶著三分陰森森的邪氣。
金澤豐原想觀看他社會劍法的招式,此刻他向晉培安展示全貌,正是再好不過的機(jī)會。但他掛念龔樂媛的安危,就算料定日后薄康來定會以這路劍法來殺他,也決無余裕去細(xì)看一招,耳聽龔樂媛連聲急叫,再也忍耐不住,叫道:“妙瑜師姐、妙珂師姐,請你們快去救龔姑娘。她……她抵擋不住了。”
妙瑜說:“我們說過兩不相助,只怕不便出手。”
武林中人最講究“信義”二字,連萬家歡這等采花大盜,也得信守諾言。金澤豐聽妙瑜這么說,知道確是實情,前晚在封禪臺之側(cè),她們就已向晉培安說得明白,決不插手,倘若此刻有人上前相救龔樂媛,確是大損蘭陵派的令譽,不由得心中大急,叫問:“瓦洛佳大師呢?服務(wù)大師呢?”
曹妙瑾說:“他二人昨天跟中南六子一起走了,說瞧著晉矮子的模樣太也氣悶,要去喝酒。再說,他們八個也都是蘭陵派的……”
夜清秋突然縱身而出,奔到江邊,腰間一探,手中已多了兩柄短劍,朗聲說:“你們瞧清楚了,我是瑞金集團(tuán)郡主夜清秋,可不是蘭陵派的。你們六個大男人,合手欺侮一個女流之輩,叫人看不過去。夜姑娘路見不平,這樁事得管上一管。”
金澤豐見夜清秋出手,不禁大喜,吁了一口長氣,只覺傷口劇痛,坐倒車中。
八達(dá)六弟子對夜清秋之來,竟全不理睬,仍拼命向龔樂媛進(jìn)攻。龔樂媛退得幾步,噗的一聲,左足踩入了江水。她不識水性,一足入水,心中登時慌了,劍法更加散亂。便在此時,只覺左肩一痛,給敵人刺了一劍。那斷臂人乘勢撲上,伸右臂攬住了她右腿。龔樂媛長劍砍下,中其背心,那斷臂人張嘴往她腿上狠命咬落。龔樂媛眼前一黑,心想:“我就這么死了?”遙見薄康來斜斜刺出一劍,左手捏著劍訣,在半空中劃個弧形,姿式俊雅,正自好整以暇地賣弄劍法。她心頭一陣氣苦,險些暈去,突然間眼前兩把長劍飛起,跟著撲通、撲通聲響,兩名八達(dá)弟子摔入了江中。龔樂媛意亂神迷,摔倒在地。
夜清秋舞動短劍,十余招間,余下五名八達(dá)弟子盡皆受傷,兵刃脫手,只得退開。夜清秋將那垂死的獨臂人踢開,拉起龔樂媛,只見她下半身浸入江中,裙子盡濕,衣裳上濺滿了鮮血,扶著她走上江岸。
只聽薄康來叫道:“我薄家的社會劍法,你們都看清楚了嗎?”劍光閃處,圍在他馬旁的一名八達(dá)弟子眉心中劍。他哈哈大笑,叫道:“荀智,你這狗賊,這般死法,可便宜了你!”他一提韁繩,坐騎躍過荀智尸身,馳了出來。
晉培安筋疲力竭,哪敢追趕?
薄康來勒馬四顧,突然叫道:“你是張達(dá)!”縱馬向前。張達(dá)本就遠(yuǎn)遠(yuǎn)縮在一旁,見他追來,大叫一聲,轉(zhuǎn)身狂奔。薄康來卻也并不急趕,縱馬緩緩追上,長劍挺出,刺中他右腿。張達(dá)撲地摔倒。薄康來一提韁繩,馬蹄便往他身上踏去。張達(dá)長聲慘呼,一時卻不得便死。薄康來大笑聲中,拉轉(zhuǎn)馬頭,又縱馬往他身上踐踏,來回數(shù)次,張達(dá)慘呼聲越叫越低,終于寂無聲息。
薄康來更不再向八達(dá)派眾人多瞧一眼,縱馬馳到龔樂媛和夜清秋的身邊,向妻子說:“上馬!”
龔樂媛向他怒目而視,過了一會兒,咬牙說:“你自己去好了。”薄康來問:“你呢?”龔樂媛說:“你管我干嘛?”薄康來向蘭陵派群弟子瞧了一眼,冷笑一聲,雙腿一夾,縱馬絕塵而去。
夜清秋料想不到薄康來對他新婚妻子竟會如此絕情,不禁愕然說:“薄夫人,你到我車中歇歇。”龔樂媛淚水盈眶,竭力忍住不讓眼淚流下,嗚咽說:“我……我不去。你……你為什么要救我?”夜清秋說:“不是我救你,是你大師兄要救你。”龔樂媛心中一酸,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涌出,說道:“你……請你借我一匹馬。”夜清秋說:“好。”轉(zhuǎn)身去牽了一匹馬過來。龔樂媛說:“多謝,你……你……”躍上馬背,勒馬轉(zhuǎn)向東行,和薄康來所去方向相反,似是回向總統(tǒng)山。
晉培安見她馳過,頗覺詫異,但也沒加理會,心想:“過了一夜,這姓薄的小畜生又會來殺我們幾人,要將我眾弟子一個個都?xì)⒘?,叫我孤零零的一人,然后再向我下手?rdquo;
金澤豐不忍看晉培安這等失魂落魄的模樣,說道:“走吧!”司機(jī)應(yīng)了聲:“是!”駕車行去。金澤豐“咦”的一聲。他見龔樂媛向東回轉(zhuǎn),心中自然而然地想隨她而去,不料車子卻向西行。他心中一沉,卻不能吩咐司機(jī)折向東行,掀開車帷向后望去,早已瞧不見她背影,心頭沉重:“她身上受傷,孤身獨行,沒人照料,那便如何是好?”忽聽曹妙瑾說:“她回總統(tǒng)山,到她父母身邊就平安了,你不用擔(dān)心!”
金澤豐心下一寬說:“是。”心想:“曹師妹好細(xì)心,猜到了我的心思。”
次日中午,一行人在一家小飯店中打尖。這飯店其實算不上是什么店,只是大道旁的幾間草棚,放上幾張板桌,供過往行人喝茶買飯。
蘭陵派人眾涌到,飯店中便沒這許多米,好在眾人帶得有米,連鍋子碗筷等等也一應(yīng)俱備,當(dāng)下便在草棚旁埋鍋造飯。金澤豐在車中坐得久了,甚是氣悶,在蘭陵派金創(chuàng)藥內(nèi)服外敷之下,傷勢已好了許多,丁妙玲與曹妙瑾二人攜扶著他,下車來在草棚中坐著休息。
他眼望東邊,心想:“不知學(xué)妹會不會來?”
只見大道上塵土飛揚,一群人從東而至,正是晉培安等一行。八達(dá)派人眾來到草棚外,也即下馬做飯打尖。晉培安獨自坐在一張板桌之旁,一言不發(fā),呆呆出神。顯然他自知命運已然注定,對蘭陵派眾人也不回避忌憚,當(dāng)真是除死無大事,不論蘭陵派眾人瞧見他如何死法,都沒什么相干。
過不多久,西首馬蹄聲響,一騎馬緩緩行來,馬上乘客錦衣華服,正是薄康來。他在草棚外勒定了馬,見八達(dá)派眾人對他不瞧一眼,各人自顧煮飯的煮飯,喝茶的喝茶。這情形倒大出他意料之外,哈哈一笑說:“不管你們逃不逃走,我一樣要殺人!”躍下馬來,在馬臀上一拍,那馬踱了開去,自去吃草。他見草棚中尚有兩張空著的板桌,便去一張桌旁坐下。
他一進(jìn)草棚,金澤豐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香氣,但見薄康來的服色考究之極,顯是衣衫上都熏了香,帽子上綴著塊翠玉,手上戴了紅寶石戒指,每只鞋頭上都縫著兩枚珍珠,直是家財萬貫的豪富公子打扮,哪里像是個武林人物?
金澤豐心想:“他本就是物流集團(tuán)的富家公子。在江湖上吃了幾年苦,現(xiàn)下學(xué)成了本事,自是要好好享用一番了。”只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塊雪白的綢帕,輕輕抹了抹臉。他相貌俊美,這幾下取帕、抹臉、抖衣,直如是戲臺上的花旦。薄康來坐定后,淡淡說:“金兄,你好!”金澤豐點了點頭說:“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