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美媛笑吟吟說:“很好!起來,起來。”向龔政偉笑著說:“你下山一次,若不搜羅幾件寶貝回來,一定不過癮。這次雙峰城大會,我猜想你至少要收三四個弟子。怎么只收一個?”龔政偉笑著說:“你常說兵貴精不貴多,你瞧這一個怎么樣?”焦美媛笑著說:“就是生得太俊了,不像是練武的胚子。不如跟著你念念書,將來去考個博士碩士吧。”胡克偉臉上一紅,心想:“師母見我生得文弱,便有輕視之意。我非努力用功不可,決不能趕不上眾位師兄,叫人瞧不起。”龔政偉笑著說:“那也好啊。東華派中出了個博士,倒是千古佳話。”
焦美媛向金澤豐瞪了一眼,說道:“又跟人打架受傷了,是不是?怎么臉色這樣難看?傷得重不重?”金澤豐微笑說:“已經(jīng)好得多了,這一次倘若不是命大,險些兒便見不著師母了。”焦美媛又瞪了他一眼說:“好叫你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輸?shù)梅饷矗?rdquo;金澤豐說:“萬家歡那廝的快刀弟子抵擋不了,正要請師母指點(diǎn)。”
焦美媛聽他說是傷在萬家歡手下,登時臉有喜色,點(diǎn)頭說:“原來是跟萬家歡這賊人打架,那好得很啊,我還以為你又去惹是生非闖禍呢。他的快刀怎么樣?咱們好好琢磨一下,下次跟他再打過。”返回玉皇頂途中,金澤豐曾數(shù)次向師父請問破解萬家歡快刀的法門,龔政偉始終不說,要他回家向師母討教,果然焦美媛一聽之下便即興高采烈。
一行人走進(jìn)龔政偉所住的“有所不為軒”,互道別來種種遭遇。六個女弟子聽龔明澤述說在廣東與湖南所見,大感艷羨。薛研科則向師弟們大吹老大如何力斗萬家歡、如何手刃李杰,加油添醬,倒似萬家歡為金澤豐打敗、而不是金澤豐給他打得一敗涂地一般。眾人吃過點(diǎn)心,喝了茶水,焦美媛便要金澤豐比劃萬家歡的刀法,又問他如何拆解。
金澤豐笑著說:“萬家歡這廝的刀法當(dāng)真了得,當(dāng)時弟子只瞧得眼花繚亂,拼命抵擋也不成,哪里還說得上拆解?”
焦美媛說:“你這小子既然抵擋不了,那必定是耍無賴、使詭計,混蒙了過去。”金澤豐自幼是她撫養(yǎng)長大,他的性格本領(lǐng),豈有不知?
金澤豐臉上一紅,微笑說:“那時在山洞內(nèi)相斗,蘭陵派那位小師妹已經(jīng)走了,弟子心無牽掛,便跟萬家歡這廝全力相拼。哪知斗不多久,他便使出快刀刀法來。弟子只擋了兩招,心中便暗暗叫苦:‘此番性命休矣!’當(dāng)即哈哈大笑。萬家歡收刀不發(fā),問道:‘有什么好笑!你擋得了我這飛沙走石十三式刀法么?’弟子笑著說:‘原來大名鼎鼎的萬家歡竟然是我東華派的棄徒,料想不到,當(dāng)真料想不到!是了,定是你操守惡劣,給本派逐出了門墻。’萬家歡說:‘什么東華派棄徒?胡說八道!萬某武功另成一家,跟你東華派有個屁關(guān)系?’弟子笑著說:‘你這路刀法共有十三式,是不是?什么飛沙走石,自己胡亂安上個好聽名稱。我便曾經(jīng)見師父和師母拆解過。那是我?guī)熌冈诶C花時觸機(jī)想出來的,我?guī)熌附古畟b的名頭你聽見過沒有?’萬家歡說:‘東華焦美媛誰不知道?那又怎樣?’我說:‘我?guī)熌竸?chuàng)的劍法叫玉女金針十三劍,其中一招穿針引線,一招天衣無縫,一招夜繡鴛鴦。’弟子一面說,一面屈指計數(shù),繼續(xù)說:‘是了,你剛才那兩招刀法,是從我?guī)熌杆鶆?chuàng)的第八招織女穿梭中化出來的。你這樣雄赳赳的一個大漢,卻學(xué)我?guī)熌笅汕忧拥哪?,好似那如花如玉的天上織女,坐在布機(jī)旁織布,玉手纖纖,將梭子從這邊擲過去,又從那邊擲過來,千嬌百媚,豈不令人好笑……’”他一番話沒說完,龔明澤和一眾女弟子都已格格格地笑了起來。
龔政偉莞爾而笑,斥責(zé)說:“胡鬧,胡鬧!”焦美媛“呸”了聲說:“你要亂嚼舌根,什么不好說,卻把你師母給拉扯上了?當(dāng)真該打!”
金澤豐笑著說:“師母你不知道,萬家歡甚為自負(fù),聽到弟子將他比作女子,又把他這套神奇的刀法說成是師母所創(chuàng),他非辯個明白不可,決不會當(dāng)時便將弟子殺了。果然他將那套刀法慢慢地一招招使了出來,使一招,問一句:‘這是你師母創(chuàng)的么?’弟子故作神秘,沉吟不語,心中暗記他的刀法,待他十三式使完,才說:‘你這套刀法,和我?guī)熌杆鶆?chuàng)雖然小異,大致相同。你如何從東華派偷師學(xué)的,可真奇怪得很了。’萬家歡怒道:‘你擋不了我這套刀法,便花言巧語,拖延時刻,想瞧明白我這套刀法的招式,我豈有不知?你說東華派也有這套刀法,那便施展出來,好令萬某開開眼界。’”
“弟子說:‘敝派使劍不使刀,再說,我?guī)熌高@套玉女金針十三劍,只傳女弟子,不傳男弟子。咱們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卻來使這等姐兒腔的劍法,豈不令武林中的朋友恥笑?’萬家歡更加惱怒,說道:‘恥笑也罷,不恥笑也罷,今日定要你承認(rèn),東華派其實(shí)并沒這樣一套武功。萬某佩服你是個好漢,才沒使快刀殺了你,你不該如此信口開河,戲侮于我。’”
龔明澤插口說:“這等無恥賊人,誰稀罕他來佩服了?戲弄他一番,原是活該!”金澤豐說:“但瞧他當(dāng)時情景,我若不將這套杜撰的‘玉女金針劍’試演一番,立時便有性命之憂,只得依著他的刀法,胡亂加上些扭扭捏捏的花招,演了出來。”
龔明澤笑問:“你這些扭扭捏捏的花招可使得像不像?”金澤豐笑著說:“平時瞧你使劍使得多了,又怎能不像?”龔明澤說:“啊,你笑人家使劍扭扭捏捏,我三天不睬你!”
焦美媛一直沉吟不語,這時才說:“明澤,你將佩劍給大師兄。”龔明澤拔出長劍,倒轉(zhuǎn)了劍把,交給金澤豐,笑著說:“媽要瞧你扭扭捏捏使劍的那副鬼模樣。”焦美媛說:“阿豐,別理明澤胡鬧,當(dāng)時你是怎么使來?”
金澤豐知道師母要看的是萬家歡的刀法,當(dāng)下接過長劍,向師父師母躬身行禮,說道:“師父師母,弟子試演萬家歡的刀招。”龔政偉點(diǎn)了點(diǎn)頭。
薛研科向胡克偉說:“胡師弟,咱們門中規(guī)矩,小輩在尊長面前使拳動劍,須先行請示。”胡克偉說:“是。多謝六師兄指點(diǎn)。”
只見金澤豐臉露微笑,懶洋洋打個呵欠,雙手軟軟提起,似乎要伸個懶腰,突然間右腕陡振,接連劈出三劍,當(dāng)真快似閃電,嗤嗤有聲。眾弟子都吃了一驚,幾名女弟子不約而同“啊”了一聲。金澤豐長劍使了開來,恍似雜亂無章,但在龔政偉與焦美媛眼中,數(shù)十招盡皆看得清清楚楚,只見每一劈刺、每一砍削,無不既狠且準(zhǔn)。倏忽之間,金澤豐收劍而立,向師父師母躬身行禮。
龔明澤微感失望問:“這樣快?”焦美媛點(diǎn)頭說:“須這樣快才好。這十三式快刀,每式有三四招變化,在這頃刻間便使了四十幾招,當(dāng)真是世間少有的快刀。”金澤豐說:“萬家歡那廝使出之時,比弟子還快得多了。”焦美媛和龔政偉對望了一眼,心下均有驚嘆之意。
龔明澤問:“大師哥,怎么你一點(diǎn)也沒扭扭捏捏?”金澤豐笑著說:“這些日來,我時時想著這套快刀,使出時自是迅速了些。當(dāng)日在荒山中向萬家歡試演,卻沒這般敏捷,而且既要故意與他的刀法似是而非,又得加上許多裝模作樣的女人姿態(tài),那是更加慢了。”龔明澤笑問:“你怎么搔首弄姿?快演給我瞧瞧!”
焦美媛側(cè)過身來,從一名女弟子腰間拔出一柄長劍,向金澤豐說:“使快刀!”金澤豐應(yīng)了聲,嗤的一聲,長劍繞過了焦美媛的身子,劍鋒向她后腰勾了轉(zhuǎn)來。龔明澤驚呼:“媽,小心!”焦美媛彈身縱出,更不理會金澤豐從后削來的一劍,手中長劍徑取金澤豐胸口,也是快捷無倫。龔明澤又是驚呼:“大師哥,小心!”金澤豐也不擋架,反劈一劍,說道:“師母,他還要快得多。”焦美媛唰唰唰連刺三劍,金澤豐同時還了三劍。兩人以快打快,盡是進(jìn)手招數(shù),并無一招擋架防身。瞬息間師徒倆已拆了二十余招。
胡克偉只瞧得目瞪口呆,心想:“大師兄說話行事瘋瘋癲癲,武功卻恁地了得。我以后須片刻也不松懈地練功,才不致給人小看了。”
便在此時,焦美媛嗤的一劍,劍尖已指住了金澤豐咽喉。金澤豐無法閃避,說道:“他擋得住。”焦美媛說:“好!”手中長劍抖動,數(shù)招后又指住了金澤豐的心口。金澤豐仍說:“他擋得住。”意思說我雖擋不住,但萬家歡的刀法快得多,這兩招都能擋住。
二人越斗越快,金澤豐到后來已無暇再說“他擋得住”,每逢給焦美媛一劍制住,只搖頭示意,表明這一劍仍不能制得萬家歡的死命。焦美媛長劍使得興發(fā),突然間一聲清嘯,劍鋒閃爍不定,圍著金澤豐身圍疾刺,銀光飛舞,眾人看得眼都花了。猛地里她一劍挺出直刺金澤豐心口,當(dāng)真是捷如閃電,勢若奔雷。金澤豐大吃一驚,叫道:“師母!”其時長劍劍尖已刺破他衣衫。焦美媛右手向前疾送,長劍護(hù)手已碰到金澤豐的胸膛,眼見這一劍是在他身上對穿而過,直沒至柄。
龔明澤驚呼:“媽!”只聽叮叮當(dāng)當(dāng)之聲不絕,一片片寸來長的斷劍掉在金澤豐腳邊。焦美媛哈哈一笑,縮回手來,只見她手中的長劍已只剩下一個劍柄。
龔政偉笑著說:“師妹,你內(nèi)力精進(jìn)如此,卻連我也瞞過了。”他夫婦是同門結(jié)縭,年輕時叫慣了,成婚后仍是師兄妹相稱。焦美媛笑著說:“師哥過獎,雕蟲小技,何足道哉!”
金澤豐瞧著地下一截截斷劍,心下駭然,才知師母這一劍刺出時使足了全力,否則內(nèi)力不到,出劍難以如此迅捷,但劍尖一碰到肌膚,立即把這一股渾厚的內(nèi)力縮了轉(zhuǎn)來,將直勁化為橫勁,劇震之下,登時將一柄長劍震得寸寸斷折,這中間內(nèi)勁的運(yùn)用之巧,實(shí)已臻于化境,嘆服之余,說道:“萬家歡刀法再快,也決計逃不過師母這一劍。”
胡克偉見他一身衣衫前后左右都是窟窿,全是給焦美媛長劍刺破了的,心想:“世間竟有如此高明的劍術(shù),我只須學(xué)得幾成便能報得父母之仇。”又想:“八達(dá)派和卜光正都貪圖得到我家的《青團(tuán)劍譜》,其實(shí)我家的青團(tuán)劍法和師母的劍法相比,相去天差地遠(yuǎn)!”
焦美媛甚是得意,說道:“阿豐,你既說這一劍能制得萬家歡的死命,你好好用功,我便傳了你。”金澤豐說:“多謝師母。”
龔明澤說:“媽,我也要學(xué)。”焦美媛?lián)u了搖頭說:“你內(nèi)功還不到火候,這一劍是學(xué)不來的。”龔明澤呶起了小嘴,心中老大不愿意,說道:“大師哥的內(nèi)功比我也好不了多少,怎么他能學(xué),我便不能學(xué)?”焦美媛微笑不語。龔明澤拉住父親衣袖說:“爸,你傳我一門破解這一劍的功夫,免得大師哥學(xué)會這一劍后盡來欺負(fù)我。”龔政偉搖頭笑著說:“你媽這一劍叫‘無雙無對,美媛一劍’,天下無敵,我怎有破解的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