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豐閉上了眼睛,但只過得一會(huì)兒,便又睜了開來說:“我只道這里風(fēng)景好,但到得瀑布旁邊,反而瞧不見那彩虹了。”妙玨說:“瀑布有瀑布的好看,彩虹有彩虹的好看。”金澤豐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你說得不錯(cuò),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一個(gè)人千辛萬苦地去尋求一件物事,等得到了手,也不過如此,而本來拿在手中的物事,卻反而拋掉了。”妙玨微笑說:“金師兄,你這幾句話,隱隱含有禪機(jī),只可惜我修為太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倘若師父聽了,定有一番解釋。”金澤豐嘆了口氣說:“什么禪機(jī)不禪機(jī),我懂得什么?唉,好倦!”慢慢閉上了眼睛,漸漸呼吸低沉,入了夢鄉(xiāng)。
妙玨守在他身旁,折了一根帶葉的樹枝,輕輕拂動(dòng),替他趕開蚊蠅小蟲,坐了一個(gè)多小時(shí),自己也有些倦了,迷迷糊糊地合上眼想睡,忽然心想:“待會(huì)兒他醒來,一定肚餓,這里沒什么吃的,我再去采幾個(gè)西瓜,既能解渴,也可以充饑。”于是快步奔向西瓜田,又摘了兩個(gè)西瓜來。她生怕離開片刻,有人或是野獸來侵犯金澤豐,急急匆匆地趕回,見他兀自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著,這才放心,輕輕坐在他身邊。
金澤豐睜開眼來,微笑說:“我以為你回去了。”妙玨好奇問:“我回去?”金澤豐說:“你師父、師姐們不是在找你么?她們一定掛念得很。”妙玨一直沒想到這事,聽他這么一說,登時(shí)焦急起來,又想:“明兒見到師父,不知他老人家會(huì)不會(huì)責(zé)怪?”
金澤豐說:“師妹,多謝你陪了我半天,我的命已給你救活啦,你還是早些回去吧。”妙玨搖頭說:“不,荒山野嶺,你獨(dú)個(gè)兒耽在這里,沒人服侍照料,那怎么行?”金澤豐說:“你到雙峰城惠師叔家里,悄悄跟我的師弟們一說,他們就會(huì)過來照料我。”
妙玨心中一酸,暗想:“原來他是要他的學(xué)妹相陪,只盼我越快去叫她來越好。”再也忍耐不住,淚珠兒一滴一滴地落了下來。
金澤豐見她忽然流淚,大為奇怪,問道:“你……你……為什么哭了?怕回去給師父責(zé)罵么?”妙玨搖了搖頭。金澤豐又說:“啊,是了,你怕路上又撞到萬家歡。不用怕,從今而后,他見了你便逃,再也不敢見你的面了。”妙玨又搖了搖頭,淚珠兒落得更多了。
金澤豐見她哭得更厲害了,心下大惑不解,說道:“好,好,是我說錯(cuò)了話,我跟你賠不是啦。小師妹,你別生氣。”
妙玨聽他言語溫柔,心下稍慰,但轉(zhuǎn)念又想:“他說這幾句話,這般的低聲下氣,顯然是平時(shí)向他學(xué)妹賠不是慣了的,這時(shí)候卻順口說了出來。”突然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頓足說:“我又不是你的學(xué)妹,你……你……你心中便是記著你那個(gè)學(xué)妹。”這句話一出口,立時(shí)想起,自己是出家人,怎可跟他說這等言語,未免大是忘形,不由滿臉紅暈,忙轉(zhuǎn)過了頭。
金澤豐見她忽然臉紅,而淚水未絕,便如瀑布旁濺滿了水珠的小紅花一般,嬌艷之色,難描難畫,心想:“原來她竟生得這般好看,似乎比樂媛學(xué)妹更美呢。唉,她是出家人,我怎可拿她來跟樂媛學(xué)妹比美,金澤豐,你這人真無聊……”怔了一怔,柔聲說:“你年紀(jì)比我小得多,咱們五常同氣連枝,大家都是師兄弟姐妹,你自然也是我的小師妹啦。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跟我說,好不好?”
妙玨說:“你也沒得罪我。我知道了,你要我快快離開,免得瞧在眼中生氣,連累你倒霉。你說過的,一見尼姑,逢賭……”說到這里,又哭了起來。
金澤豐不禁好笑,心想:“原來她要跟我算貴妃酒樓這筆賬,那確是非賠罪不可。”便說:“金澤豐當(dāng)真該死,口不擇言。那日在貴妃酒樓胡說八道,可得罪了貴派全體上下啦,該打,該打!”提起手來,啪啪兩聲,便打了自己兩個(gè)耳光。
妙玨急忙轉(zhuǎn)身,說道:“別……別打……我……不是怪你。我……我只怕連累了你。”
金澤豐說:“該打之至!”啪的一聲,又打了自己一個(gè)耳光。
妙玨著急說:“我不生氣了,金師兄,你……你別打了。”金澤豐說:“你說過不生氣了?”妙玨搖了搖頭。金澤豐說:“你笑也不笑,那不是還在生氣么?”
妙玨勉強(qiáng)笑了一笑,但突然之間,也不知為什么傷心難過,悲從中來,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忙又轉(zhuǎn)過了身子。
金澤豐見她哭泣不止,當(dāng)即長嘆一聲。妙玨慢慢止住了哭泣,幽幽問:“你……你又為什么嘆氣?”
金澤豐心下暗笑:“畢竟她是個(gè)小姑娘,也上了我這個(gè)當(dāng)。”他自幼和龔樂媛相伴,龔樂媛時(shí)時(shí)使小性兒,生了氣不理他,千哄萬哄,總是哄不好,不論跟她說什么,她都不瞅不睬,金澤豐便裝模作樣,引起她的好奇,反過來相問。妙玨一生從未和人鬧過別扭,自是一試便靈,落入了他的圈套。金澤豐又長嘆一聲,轉(zhuǎn)過了頭不語。
妙玨問:“金師兄,你生氣了么?剛才是我得罪你,你……你別放在心上。”金澤豐說:“沒有,你沒得罪我。”妙玨見他仍然面色憂愁,哪知他肚里正在大覺好笑,這副臉色是假裝的,著急起來,說道:“我害得你自己打了自己,我……我打還了賠你。”說著提起手來,啪的一聲,在自己右頰上打了一掌。第二掌待要再打,金澤豐急忙仰身坐起,伸手抓住了她手腕,但這么一用力,傷口劇痛,忍不住輕“哼”了一聲。妙玨著急說:“啊喲!快……快躺下,別弄痛了傷口。”扶著他慢慢臥倒,一面自怨自艾:“唉,我真是蠢,什么事情總做得不對,金師兄,你……你痛得厲害么?”
金澤豐的傷處痛得倒也真厲害,若在平時(shí),他決不承認(rèn),這時(shí)心生一計(jì):“只有如此如此,方能逗她破涕為笑。”便皺起眉頭,大哼了幾聲。妙玨甚是惶急,說道:“但愿不……不再流血才好。”伸手摸他額頭,幸喜沒有發(fā)燒,過了一會(huì)兒,輕聲問:“痛得好些了么?”金澤豐說:“還是很痛。”
妙玨愁眉苦臉,不知如何是好。金澤豐嘆氣說:“唉,好痛!薛……薛師弟在這里就好了。”妙玨問:“為什么?他有止痛藥嗎?”金澤豐說:“是啊,他一張嘴巴就是止痛藥。以前我也受過傷,痛得十分厲害。薛師弟最會(huì)說笑話,我聽得高興,就忘了傷處的疼痛。他要是在這里就好了,哎唷……怎么這樣痛……這樣痛……哎唷,哎?。?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