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逸然哭著說:“四爺……他們下毒手殺……殺了我媽媽。”只見吉普怡背心插了一柄飛刀,直沒至柄。
王嘉遇驚怒交集,伸手就要去拔出飛刀,朱柏任把他手一擋:“拔不得,一拔立刻就死!”眼見重傷難救,嘆了口氣,點了她兩處穴道,使她稍減痛楚。
吉普怡臉露微笑,低聲說:“逸然,別難受,我……我是去……去見你爸爸啦。在你爸爸身邊,再也沒人……沒人敢欺負我啦。”吉逸然哭著連連點頭。
吉普怡忽然緊緊抓住王嘉遇,說道:“有一件事,你可不能……不能瞞我。”王嘉遇說:“伯母請講。”吉普怡說:“他……他到底有沒有遺書?有沒……有沒有提到我?”王嘉遇說:“孟前輩留下了許多武功圖譜,昨日我攻破五花陣,就是用的他的武功??偹闾嫠麍罅顺?、出了氣。”吉普怡說:“他……他就沒留下給我的……給我的信嗎?”王嘉遇無法回答,只好緩緩搖了搖頭。
吉普怡好生失望:“他喝了那碗蓮子羹才沒力氣,這碗……這碗蓮子羹是我給他喝的??墒俏艺娴?hellip;…真的一點也不知道呀。”王嘉遇安慰她說:“孟前輩在天之靈,一定明白,決不會怪伯母您的。”吉普怡說:“他定是傷心死的,怪我暗中害他,現(xiàn)今就算明白,可是也已遲了。”吉逸然哭泣說:“媽媽,爸爸早知道的。你也喝了蓮子羹,要陪爸爸一起死。他當(dāng)時就明白了。”吉普怡說:“他……他當(dāng)真明白嗎?那么……那么為什么一直不來接我?連……連遺書也不給我一封?”
王嘉遇見她臨死前尚為這件事耿耿于懷,一時之間,想不出什么話來安慰她,但見她目光散亂,雙手慢慢垂了下來,忽然想起遺物中那張“蔣公寶庫地圖”,其中提到了“吉普怡”三個字,忙從懷中取出來說:“伯母,您請看!”
吉普怡雙目本已合攏,這時又慢慢睜開,一見圖上字跡,突然精神大振,叫道:“這是他的字,我認得的。”低聲念著那幾行字說:“得寶之人……務(wù)請赴浙江建德……尋訪女子吉普怡,尋訪吉普怡。那就是我呀……贈以黃金十萬兩。”又見到那兩行小字:“此時縱聚天下珍寶,亦焉得以易半日聚首,重財寶而輕別離,愚之極矣,悔甚恨甚!”她忽然滿臉笑容,伸手輕輕拉住王嘉遇的衣袖,說道:“他沒怪我,他心里仍然記著我、想著我……而今我是要去了,要去見他了……”
吉普怡慢慢說:“王公子,我求你兩件事,你一定得答應(yīng)我。”王嘉遇說:“伯母請說,只要辦得到的,無不從命。”吉普怡說:“第一件事,請你幫我葬在……葬在……葬在他的……他的身邊。第二件……第二件……”她一口氣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見她不斷伸手,吉逸然忙來握住了她的手,吉普怡將吉逸然的手輕輕放在了王嘉遇手心,微微一笑,垂頭不動了,已停止了呼吸。
吉逸然伏在母親身上大哭,王嘉遇輕輕拍了拍她肩頭,眾人突然見她母親慘遭殺害,均感惻然,只是于其中內(nèi)情一無所知,也不知說什么話來安慰才好。
吉逸然忽然放下母親尸身,拔劍而起,奔到大門前,舉劍對著大門一陣亂砍,哭叫:“你們害死了我爸爸,又害死了我媽媽,我……我恨死你們吉家人了!”王嘉遇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臂,低聲說:“二妹,他們果然狠毒!不過……不過終究還是你的外公。”
吉逸然一陣氣苦,身子一晃,王嘉遇忙伸手挽住她的腰,卻見她已昏了過去,大驚之下,忙叫:“二妹!二妹!”
朱柏任說:“不要緊,只是傷心過度。”取出一塊艾絨,用火折點著了,在吉逸然鼻子下薰了片刻,吉逸然打了一個噴嚏,悠悠醒來,呆呆瞧著母親尸身,一言不發(fā)。
王嘉遇十分擔(dān)心,問道:“二妹,你怎么了?”吉逸然只是不答。王嘉遇垂淚說:“你跟我們?nèi)グ?,吉祥堡是不能住了?rdquo;吉逸然呆呆的點了點頭。王嘉遇抱起吉普怡的尸身,五人一起離開了吉祥堡。
王嘉遇走出數(shù)十步,回頭一望,只見屋前廣場上滿地白米,都是剛才發(fā)米時候掉下來的,許多麻雀跳躍啄食,此時紅日當(dāng)空,濃蔭遍地,吉祥堡卻緊閉了大門,靜悄悄沒半點聲息,屋內(nèi)便如空無一人。
朱柏任嘆了口氣,對蔣禮圣說:“這五千元,你拿去給咱們借宿的農(nóng)家,叫他們連夜搬走,越遠越好。”蔣禮圣接了錢,問道:“做什么要他們連夜搬家?”朱柏任說:“吉祥堡的人對咱們無可奈何,自然會遷怒別人,定然要去跟那家農(nóng)民為難。那幾個農(nóng)民可有你師叔的本事?可破得了五花陣嗎?”蔣禮圣猛然醒悟,叫道:“那可破不了!”飛奔去了。
四人等他回來,繞小路離開了鎮(zhèn)上,行了十多里,見路邊有座破廟,朱柏任說:“進去歇歇吧。”
走進廟中,在殿上坐了。朱柏任問:“這位夫人的遺體怎么辦?是就地安葬呢?還是進城入殮?”王嘉遇皺眉不語。朱柏任又說:“如果到城里找靈柩入殮,她是因刀傷致死的,官府必然要來查問。”言下之意,就是就地安葬了。
吉逸然哭著說:“不成,媽媽說過的,她要跟爸爸葬在一起。”
朱柏任問:“令尊遺體葬在什么地方?”吉逸然也說不上來,望著王嘉遇。王嘉遇說:“在咱們玉璧峰。”眾人聽了都感詫異。
王嘉遇又說:“他爸爸便是不歸太歲孟大俠。”
朱柏任和孟兼非年紀相仿,但是孟兼非年少成名,朱柏任藝成出道之時,孟兼非的威名早已轟動武林。朱柏任一聽之下,登時肅然動容,微一沉吟,說道:“我有個主意,姑娘莫怪。”吉逸然說:“伯伯請說。”
朱柏任指著王嘉遇,拈須一笑,說道:“他是我?guī)煹?,你叫我伯伯,我可不敢?dāng),你也叫我?guī)煾绨伞?rdquo;蔣禮圣不由得大急,暗想:“這么一來,我豈不是要叫這個小妮子作師姑?”吉逸然望著王嘉遇一眼,便改了稱呼:“朱師哥的話,小妹自當(dāng)遵從。”蔣禮圣暗暗叫苦:“這小妮子居然真不客氣的喊起師哥來啦。”
朱柏任說:“令堂遺志要與令尊合葬,咱們總要完成她的這番遺愿才好。但不說此處到玉璧峰千里迢迢,靈柩難以運到,就算到了玉璧峰下,也運不上去???”吉逸然一臉茫然。王嘉遇說:“玉璧峰險峻至極,若非輕功絕頂之人,萬萬上不去的,運靈柩上去是決計辦不到的。”朱柏任說:“另外有個法子,是將令尊的遺骨接下來重新安葬,不過令尊遺骨已經(jīng)安居吉穴,再去驚動,似乎也不妥當(dāng)。”
吉逸然見他說的在理,十分著急,問道:“那怎么辦呢?”朱柏任說:“我的意思是把令堂的遺體在這里火化了,然后將骨灰送上玉璧峰去安葬。”吉逸然雖然不愿意,但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得含淚點頭。
當(dāng)下眾人收集柴草,把吉普怡的尸體燒化了。吉逸然自幼在吉祥堡頗遭白眼,雖然吉超然等幾個表兄見她美貌,討好于她,卻也全是心存歹念,只有母親一人才真心愛她,這時見至愛之人在火光中漸漸消失,不禁伏地大哭。
王嘉遇在破廟中找了一個瓦罐,等火熄尸銷,將骨灰撿入罐中,拜了兩拜,暗暗禱祝:“伯母在天之靈盡管放心,小侄定將伯母骨灰送到玉璧峰絕頂,與孟前輩一處安葬,決不敢有負重托。”
朱柏任見此間事了,對王嘉遇說:“我們要將黃金送到河南去,如今大戰(zhàn)在即,任省長派了許多人在浙贛一帶聯(lián)絡(luò),人多事繁,處處需要用錢,師弟你奪回黃金,功勞不小。”
吉逸然說:“小妹不知這筆金子事關(guān)重大,要不是師哥和我大哥到來,可闖了大禍了。”蔣禮圣“哼”了一聲。吉逸然素來不肯吃虧,又說:“此后若不是師哥親自護送,蔣師侄多半還會失守。”蔣禮圣急道:“什……什么?你還想來搶?”
朱柏任眼睛一瞪,不許他再多言,說道:“師弟和吉姑娘如沒什么事,大家同去河南如何?”吉逸然說:“師哥,別再喊我吉姑娘啦,吉祥堡的人跟我仇深似海,我怎能再姓吉?我爸爸姓孟,自此而后,我便叫孟逸然啦。”朱柏任微笑說:“孟姑娘說的不錯。”王嘉遇說:“小弟想念師父,想先去南京拜見他老人家,大師哥以為如何?”朱柏任點頭說:“師父身邊也是人手不足,他老人家也想念你得很,師弟,你初出茅廬,便在吉祥堡大顯身手,今后行俠仗義,為民除害,也盼你大吉大利。”王嘉遇肅然說:“還請大師哥多多教誨。”
朱柏任笑著說:“我可不跟你來這一套,咱們就此別過。孟姑娘,你以后順手牽羊之前,可得認明人家的招牌字號啊。”站起來一拱手,轉(zhuǎn)頭就走。蔣禮圣也跟小師叔告別,到孟逸然面前,很不情愿的喊了聲:“師姑,告辭。”孟逸然也不客氣的說:“師侄,保重。”
楊慧對王嘉遇說:“嘉遇哥哥,你也多多保重。”王嘉遇點頭說:“見到楊阿姨時,說我很記掛她。”楊慧說:“嗯嗯,媽媽也記掛著你呢。”行禮告別,上前趕上了朱柏任和蔣禮圣。
楊慧一面走,一面轉(zhuǎn)頭揮手,王嘉遇也不停揮手招呼,直到三人在山邊轉(zhuǎn)彎,不見了背影,這才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