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五老的五花陣改編自唐代軍神李藥師的六花陣,而六花陣又是源于武侯八陣圖,端得是變化無窮,暗藏五行生克玄機。剛才對付朱柏任,只用了乙木變化,還有許多奇妙的招數(shù)變化沒有使用。吉善福心想:適才你已經(jīng)左支右絀,雖然僥幸出了包圍,卻未損得陣勢分毫,你這師弟旁觀者清,才瞧出了一些端倪,當(dāng)真自身陷陣,也不免當(dāng)局者迷了。是以他們有恃無恐,又向王嘉遇叫陣。
朱柏任領(lǐng)略過他們陣法的滋味,心想:“憑我數(shù)十年功力,尚且闖不出來,師弟雖然出言點撥了幾下,但顯然是在一旁靜心細(xì)觀,才有所見,真要動手,五人此去彼來,連綿不斷,他如何對付得了?”便說:“你們的陣法很厲害,在下已經(jīng)領(lǐng)教過了,我這小師弟還沒有你們的孫子年紀(jì)大呢,幾位老爺子何必跟他為難?要是真的瞧著他不順眼,你們隨便哪一位出來教訓(xùn)教訓(xùn)他也就是啦。”這話似乎示弱,其實卻是擠兌五老,要他們單打獨斗,他剛才看過王嘉遇打敗瞿龍的身手,料想對付五老中的一個人,自保還是夠了。
吉善祥冷笑說:“蘭陵派名氣不小,可是見了我們窮鄉(xiāng)僻壤一個小小的五花陣,立刻嚇得藏頭縮尾,從今往后,還是別在江湖上充字號了吧。”
蔣禮圣大怒,從朱柏任身后搶上,叫道:“誰說我們蘭陵派怕了你們?”吉善祥笑著說:“你也是蘭陵派的嗎?嘿嘿,很好,厲害,厲害!那么你來吧。”
蔣禮圣只道他真說自己厲害,就要上去動手。王嘉遇一把拉住,低聲說:“蔣兄,讓我先上。我不成的時候,你再來幫忙,好不好?”蔣禮圣點頭說:“好咧!你要我?guī)兔r候叫我一聲,我就上來幫你。”王嘉遇點點頭。楊慧在一旁聽得噗嗤一笑。蔣禮圣茫然不解,問道:“你笑什么啊?”楊慧笑著說:“沒什么,我自己覺得好笑。”
蔣禮圣還想再問,王嘉遇已經(jīng)邁步向前,手拈玉簪說:“吉祥堡的五花陣如此厲害,晚輩確是生平未見。”
吉善祁說:“你乳臭未干,諒來也沒見識過什么東西。”
王嘉遇點頭說:“正是,晚輩見識淺陋,老爺子們要把我留下,晚輩求之不得,正好乘此機會,向老爺子們討教一下五行八卦的奧秘。只是晚輩學(xué)藝不精,蘭陵派的武功只是粗通皮毛,還請老爺子們手下留情。”
眾人見他言語軟弱,大有怯意,但是神色間卻是滿不在乎,都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朱柏任暗暗著急,卻又不便上去阻攔,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五老都試過他的功力,當(dāng)下不敢輕視,五人打了一個手勢,吉善祁、吉善祥向右跨步,吉善禮、吉善禎向左轉(zhuǎn)身,陣勢布開來,頃刻間已把他圍在垓心。
王嘉遇似乎茫然不覺,抱拳問:“咱們這就開始動手?”吉善福冷冷說:“你亮兵刃吧。”
王嘉遇平伸右掌,將玉簪托在掌中,說道:“各位是長輩,晚輩不敢無禮動刀動槍?便用這簪子向老爺子領(lǐng)教幾招。”
此言一出,眾人又各一驚,都覺得這個年輕人實在狂妄大膽,這玉簪只怕連一只甲蟲也刺不死,一碰便斷,怎經(jīng)得起五老手中鋼杖、皮鞭、三叉戟等剛猛武器碰撞?如此胡鬧,豈不是自己求死?吉逸然心中著急非常,暗叫:“怎么好!”
朱柏任知道這時已難以阻攔,這個小師弟定是給師父慣壞了,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只好緊緊抓住判官筆,一旦王嘉遇遇險,立刻躥入搭救,低聲囑托蔣禮圣和楊慧:“敵人太強,咱們寡不敵眾。待會兒我喝令你們走,你二人立即上屋向外沖出,我和你王師叔斷后,不論如何兇險,你們千萬不可回頭。要緊!要緊!”蔣禮圣和楊慧答應(yīng)了。
朱柏任思忖:自己和王嘉遇要想脫身,還不算難事,只要蔣禮圣和楊慧不成為累贅,那便好辦的多了。今日落荒而逃,暫忍一時之氣,他日約齊蘭陵派的五位高手,同時攻打五花陣,定然可破了,那時才叫這五個老頭知道蘭陵派的厲害。他心中盤算的五位蘭陵派高手,除了自己外,還有二師弟張明正夫婦、自己的開山大弟子“威震八方”顧春江,再加上師父顏谷峰親自主持,只要將五老分別纏住,令五人各自為戰(zhàn),不能分進(jìn)合擊,五花陣立即可破。說到單打獨斗,五老可都不是自己對手了。朱柏任是富商出身,向來深謀遠(yuǎn)慮,未思勝,先慮敗,定下了眼前脫身之策,又籌劃了日后取勝之道,正所謂“抱最大的希望,做最壞的打算”。他破陣人選中,還不把王嘉遇計算在內(nèi),料想這個小師弟功力尚淺,還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自己的得意門生顧春江。
只聽王嘉遇說:“老爺子們既然誠心賜教,怎么又留了一手,不讓晚輩學(xué)個全套的?”
吉善福問:“什么全套不全套?”王嘉遇說:“各位除了五花陣外,還有一個輔佐的八門陣,何不一起擺出來,叫晚輩開開眼界?”吉善祁喝道:“這是你自己找死!”轉(zhuǎn)頭一招手。
吉普懷帶著十五個人一齊縱出,一聲吆喝,十六個人便發(fā)足繞著五老奔跑,左旋右轉(zhuǎn),穿梭來去,這十六人都是吉祥堡第二代、第三代的高手,特意選出來練熟了這套配合五花陣的八門陣的。
朱柏任見此情景,饒是見多識廣,也不禁駭然,心想:“王師弟實在少不更事,給自己多添難題。單和五老相斗,當(dāng)真遇險之時,我還可以沖入相救,現(xiàn)在外圍又有十六個人擋住了,所有空隙全被填得密密實實,只怕連鳥雀也飛不出來了。”
王嘉遇右手大拇指與中指拈了玉簪,左手輕揚,右足縮起,以左足為軸,身子突然轉(zhuǎn)了四五個圈,他身形一動,五老立即推動陣勢,凝目注視著他的動靜,但王嘉遇只是如同一個陀螺般在原地滴溜溜的旋轉(zhuǎn),并不移步出手。
原來當(dāng)年孟兼非與五老交手,中毒被擒,得人相救脫險后,躲在玉璧峰絕頂反復(fù)思考那場惡斗,自忖縱然筋骨完好,內(nèi)力無滯,終究也攻不破五花陣,只不過能多支撐一時三刻而已。
他將五老的身法招式逐一推究,終于發(fā)現(xiàn)這座陣的關(guān)竅,在于敵人入陣之后,不論如何硬闖巧閃,五老必能以厲害招數(shù)反擊,一人出手,其余四人立即綿綿而上,不到敵人或死或擒,永無休止,五老招數(shù)互為守御,步法相補空隙,臨敵之際,五人如同一人。孟兼非對于五老的招數(shù)記得清清楚楚,越想越覺得這陣實在堅不可摧,窮年累月的苦思,各種各樣古怪的方法都想到了,但推究到最后,總覺難以徹底見效。
他也曾想到暗殺下毒,只需害死五老中一個人,其陣就不攻自破了,但是他心高氣傲,自然不屑出此下策,何況他筋脈已斷,武功全失,縱使想出破陣之法,也不能親手去破了,既然說到破陣,就需堂堂正正,以真實武功將其徹底摧毀。
這一日,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后發(fā)制人”四個字,登時領(lǐng)悟。武學(xué)中本來講究的是料敵機先,先發(fā)制人,后發(fā)制于人,這“后發(fā)制人”卻是反其道而行,但是只要自身不動,處于防守狀態(tài),等敵人先行動手進(jìn)攻,便會出現(xiàn)破綻,隨后乘虛而入,從敵人破綻中反擊,便可一擊命中了。這根本方略一定,其余問題都迎刃而解,于是把破解之法詳詳細(xì)細(xì)的寫入遺籍中。
他明知道這遺籍未必有人能發(fā)現(xiàn),即使有人見到了,說不定也在千百年后,到那時,五老的尸骨早已化為塵土,只是他心中一口怨氣不出,又想到五老定要把這套五花陣給流傳下來,要是始終無人能破,豈非讓吉祥堡稱雄?于是,他殫精竭慮,將破解之法寫在了遺籍中。
王嘉遇此時已經(jīng)打定了“后發(fā)制人”的主意,轉(zhuǎn)了幾個圈子,已將五花八門陣全部帶動了。
這輔佐的八門陣雖然是五老后來補創(chuàng),孟兼非遺籍中也未曾提及,但其根本規(guī)則與五花陣并無二致,王嘉遇只看十六人正反轉(zhuǎn)了幾個圈子,已然了解,暗想:“敵人若是破不了五花陣,何必再加一個八門陣?若是破了五花陣,外圍的十六人反而礙手礙腳。五老的天資見識,比之不歸太歲果然相差甚遠(yuǎn),看來這五花陣也是他們的上輩傳下來的,料想他們五個老頭也創(chuàng)不出來。”
五老要等他出手,然后乘勢撲上。卻見他身子越轉(zhuǎn)越慢,殊無進(jìn)攻之意,最后竟然坐在地上,雙手放在膝上,臉露微笑,似乎十分不屑。
五老固是心下駭然,旁觀眾人也都大感不解,均想他大敵當(dāng)前,怎么如此松懈。豈知這正是王嘉遇的慢軍之計,一來是誘敵來攻,二來要使五老心煩意亂,不能沉著變化。
吉善祁見他坐下,果然忍耐不住了,雙掌一錯,就要擊他后心。吉善禎忙說:“二哥,莫亂了陣法!”吉善祁這才忍住。
五老腳下加速,繼續(xù)變陣,只待王嘉遇出手,便立即涌上。需知進(jìn)攻者集中全力攻擊對手,自己必有大量弱點不加防御,只需攻勢凌厲,打得對手忙于自守,無暇反擊,那么自己的弱點便不守而守了。五花陣以一人來引誘,致使對手進(jìn)攻,自顯破綻,其余四人便針對對手的破綻進(jìn)攻,所謂相生相克,便是這個道理。而如今王嘉遇全不動彈,那便是周身無一不備,五老一時倒也無法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