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生得一副好容貌,看模樣頂多二十出頭,此時微閉二目嘴角含笑,仍還栩栩如生,若非皮膚里透出一股詭異的慘白,哪里看得出是個已死之人?
那女人的臉一露出來,老李頭嚇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忙拽住黃瘸子的胳膊。
“黃爺,您得救我!”
黃瘸子面露苦相,但還是安慰道:“你放心,以咱老哥兒倆的交情,你的事我必管到底,但能不能救得了……”
黃瘸子欲言又止,一陣沉吟后,朝我一招手道:“壽生崽子,幫我把這姑娘挖出來。”
我不敢怠慢,忙抄鐵鍬上前,推算著尸體身長先將周圍泥土挖松,再一鍬一鍬開始精細(xì)往下挖,沒費多大功夫,就把整張草席從土中挖出,配合著黃瘸子把席從土坑里抬了出來。
隨后黃瘸子從背篼里掏出三炷香來,點燃后插在尸體頭頂上方的土地里,這才小心翼翼將卷成團的草席打開,就見一具完整的慘白女尸躺于席中。
女尸紅襖灰褲,下配一雙鴛鴦扣繡花鞋,渾身上下膚色清白,沒有半點腐爛痕跡。
也許跟自己的出身經(jīng)歷有關(guān),我從小就不怕這種東西,將女尸整個打量一遍之后,我故作聰明地道:“叔兒,這姑娘應(yīng)該才死不久。”
我才說完,黃瘸子就瞪了我一眼,冷聲道:“不久?她死了至少三年以上,老李挖的那根小馬掌子,就是被她的怨氣催起來的……”
“三年?”我一驚,“三年的尸體,豈不早就爛成渣了?”
“她身上有事兒,所以只僵不爛……”
黃瘸子話剛說完,就聽老李頭在旁怯怯地道:“黃爺,她是上吊死的?”
我扭頭一看,就見老李頭正慌張?zhí)е郑赶蚰桥骂M處的一道勒痕。
黃瘸子順著一看,搖頭道:“自縊的飄子兇,她比自縊的飄子還兇。”
“她不是自縊?何以見得?”老李頭頓時更慌。
就聽黃瘸子道:“活人上吊,勒痕又細(xì)又深,呈暗紅色,而且勒痕周圍會有血蔭,之后由紅轉(zhuǎn)黑。但如果是死后才被掛到繩上,血早已不流通,勒痕周圍無血蔭,只一道白痕,之后由白轉(zhuǎn)褐,這姑娘的勒痕屬于后者,是死后被人偽裝成上吊才留的傷……”
“那,那她是怎么死的?”老李頭又問。
黃瘸子沒答,盯著女尸又看了一遍之后,雙手抱拳朝女尸說了聲‘得罪了’,隨后雙手按住女尸脖子兩側(cè),用手指由前向后一陣按壓。
按到女尸后腦處時,黃瘸子明顯神情一變,忙朝我道:“壽生崽子,幫忙!”
我趕緊上前,幫黃瘸子把女尸扶坐了起來。
黃瘸子撩開女尸后頸散亂的頭發(fā),打著手電筒一照,這次不止老李頭,連我也傻了眼。
那女尸后脖梗子中間位置,竟現(xiàn)出個細(xì)細(xì)的血洞,就好像被什么長著一根尖牙的東西,狠狠咬了一口。
“這才是致命傷!”
黃瘸子這話一出,我腦袋里嗡一聲響,瞬間想起了村里一直流傳的那段有關(guān)于我的怪聞,發(fā)洪水那晚,我出生那天,某種長著一根尖牙的東西,咬死了我們?nèi)宓谋饷笊?/p>
“叔兒……”
我慌張看向黃瘸子,黃瘸子卻僅是擺了擺手,似乎不想我多問,我只能閉嘴。
這時黃瘸子轉(zhuǎn)向老李頭,說道:“現(xiàn)在事已明了,這女子身上有筆壽生債未清,因你老眼昏花胡亂挖參,如今已轉(zhuǎn)加到你身上,這筆債不還清,她會一直纏著你!”
“那,那可咋辦?”老李頭作勢欲哭。
黃瘸子想了想,又道:“魂不安,尸不葬,這姑娘在山里積了三年恨,放著不管必出大禍!如今得先帶她出山,等這筆債了了,再重新發(fā)喪超度。”
老李頭聽完連連點頭,黃瘸子接著道:“那就辛苦你了,誰闖的禍誰自己背,這姑娘得你親自背下山去,我們爺倆幫不上忙。”
老李頭忙擺手道:“您還跟我客套啥呀!我背!只要這事能了,她騎我脖子上都行!”
眼看時間也不早了,老李頭忙背起那女尸,跟著黃瘸子我們原路返回。
其實我們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離下山的山口子并不太遠(yuǎn),如果腳程快,趕在天黑前差不多就能下山,可老李頭畢竟年老體衰,如今又背著具被地氣蒸了三年的尸體,重量比生前體重少說增了五六十斤,老李頭哪兒受得了,走起路來一步三晃,就跟鞋里灌了鉛似的,結(jié)果天都黑了,我們愣是連老龍林都沒走出去。
眼看已是二更天,黃瘸子自知夜里山路難行,要走出去已不現(xiàn)實,于是帶我們找了個挖參人遺留的空窩棚,準(zhǔn)備在林子里過夜。
但那窩棚并不是給我們住的,而是把那女尸放了進去。
黃瘸子用隨身帶來的石灰圍著窩棚撒了一圈之后,讓我在窩棚口前的空地上點了團篝火,我們?nèi)齻€就在外面圍著篝火睡,正好守著尸體,免得山里的毛畜生半夜聞著味兒過來偷尸。
趕了一天的山路,大家本就疲乏不堪,尤其老李頭,干糧都沒容上墊吧一口,倒頭就打起了呼嚕來。
我本想趁這空檔,跟黃瘸子多問問這怪事的細(xì)情,畢竟他一個開鋪子賣參的為何會懂得這么多事?我實在好奇。
可黃瘸子仍是不說,只擺擺手道:“你先別多問,日不論人,夜不談鬼,何況這山林里邪氣重,本就有不少愛聽故事愛湊熱鬧的玩意兒,萬一把它們給招來,對咱也不好??傊?,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會知道……”
見黃瘸子都這么說了,我也就沒再多說,我倆吃了點干糧后也都各自躺下,以便養(yǎng)好精神,天一亮就繼續(xù)趕路。
畢竟累了,一躺下我也睡得跟死豬一樣,也不知睡了多久,隱約間就聽一陣嘩啦啦響聲傳來。
我這才迷迷瞪瞪睜眼去看,一瞬間,嚇得血都涼了,月光下就見那女尸自己從窩棚里拱了出來,僵硬地擰著身子,開始往林子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