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剛上車那會的安靜不同,這會的火車上,所有人都摘下耳機(jī),放下手機(jī),熱烈地討論起方才那聲怪叫來。
有的人說,是動物園為了好運(yùn)輸,帶了只老虎上火車。
有的人說,是一種新發(fā)明的音響,有人忘了關(guān)藍(lán)牙,手機(jī)里的聲音給傳了出來。
也有人說,那是一種新病毒,可以傳染,還說見到了那個人,臉上一大塊斑。
不過最后那人的說法,大家都只是聽聽笑笑,都覺得那是喪尸電影里才會出現(xiàn)的劇情,誰也不相信是真的。
說這話那人看向我的時候,老爹連忙叫我趴下假裝睡覺,正好蓋住我的那半邊臉。
裝著裝著,我居然真的睡了過去,再醒來已經(jīng)到站下了車,被外婆抱在懷里。
那個大叔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跟我們走在了一起,他們邊走,還邊說話:“我早就聽說江南的千島門有個六合針法十分厲害,只消幾根極細(xì)的銀針,就可控制住炁功運(yùn)行。”
“如今一看,果然名如其實(shí),托前輩的洪福,我今天也算是開了眼界。”
“沒想到前輩還是我叔叔的老朋友,這次去見他,叔叔一定非常高興!”
我扭頭去看那大叔,他滿臉都是笑容,人看上去憨厚老實(shí)得很,似乎也是真的開心。
但他這話一出,我就知道他肯定不怎么了解我外婆。
果不其然,外婆的下一句話就猛地噎住了他:“那倒未必,說不定,我和你叔兩個人里,今天高低得死一個。”
那大叔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腳步也停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穿梭的人流里,就他和那個怪人站在那,畫面看起來十分搞笑。
外婆還要故意激他:“怎么不走了?走啊,正好替我們倆收尸,也是你們派的專業(yè)啊。”
即使我是外婆的親外孫,看到外婆故意這么刺激他,也不禁覺得場面有些尷尬,忍不住開口說:“沒事,走吧,我外婆說話就這樣,你別在意。”
那大叔剛松一口氣,要往前走,外婆又接了一句道:“你想跑也晚了,我在那人身上下的針,一個小時必須重新下,否則我勸你現(xiàn)在就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不然等他解開,就要看你還能不能壓得住。”
這話一出,大叔當(dāng)即愣在原地,外婆卻不管他,自顧自往前走。過了幾分鐘,大叔才氣喘吁吁趕上來,哀嘆道:“前輩,我前面說錯話,是我不對。”說著,連連朝自己臉上扇巴掌。
我看得兩眼都直了,外婆居然有如此高的能力,能叫人當(dāng)眾扇巴掌?
“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dāng)我是個屁,把我放了吧!您這說話大喘氣的,我可扛不住啊!這雙腳要是出了什么問題,回去我非被扒層皮不成!”大叔邊說,手上還不停地扇巴掌,惹得路人紛紛回頭看過來,他也恍若無人似的,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臉面。
外婆見大叔臉上已經(jīng)泛紅,這才微微一笑,抬起一只手,壓了下他的手,這事就算是翻過了:“小伙子,出門在外,以后跟老人家說話,留點(diǎn)神,我這也算是替你爹媽教育你。以后別老想著在老太婆面前裝聰明,套老太婆的話。”
“是是是,您說得是。”大叔連連點(diǎn)頭,這回再看向外婆,就沒了先前那滿臉的笑意,但眼神已經(jīng)變得無比真誠,“我以后絕對不敢了,您這邊走。”說著,便快步向前,領(lǐng)著尸魁,尸魁背著一大包行李,走在我們前面領(lǐng)路。
外婆似乎也不想糾纏,見我醒了,便放下我,牽著我的手走在前面。老爹背著幾包行李,跟在我們后面。我們四人不再說話,腳步一路不停,匆匆往前走去。
“還有多遠(yuǎn)?”外婆問道。
“快了,翻過這座山,后面就是我叔住的老房子。”大叔看起來頗有些不好意思,“那房子蠻舊的了。我一直勸我叔住到新房子去,但我叔說,他住慣了那地方,不愿意換。”
“鄉(xiāng)下地方,也沒什么好的條件,您見了可別嫌棄。”
“是裸磚的那一套嗎?”外婆沉思片刻,問道。
大叔聽了這話,眼睛里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吃驚地回頭看我外婆:“您來過?”
外婆點(diǎn)點(diǎn)頭。
我還小,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但哪怕是我,聽了我外婆后面的那句話,也差點(diǎn)吐出一口老血。
外婆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她看著遠(yuǎn)方,若有所思道:“那地方我住過,還差點(diǎn)成你嬸嬸。”
這話一出口,老爹也驚得顧不上渾身疲憊,抬起頭來看外婆。
我們?nèi)齻€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外婆臉上,人人都震驚非常,沒想到外婆居然以這么平淡地口吻,說著這么轟炸的事情。
這……外婆竟然跟這個男人還有過一腿?
外婆無視我們的吃驚,不以為然道:“吃驚什么?我也是年輕過的,當(dāng)年追我的人,能從這,派到法國。這吳老鬼,還排不進(jìn)前五。”
夕陽下,我看著外婆淡淡的神色,愈發(fā)覺得陌生。不知怎的,自打搬家到城里之后,我就越來越覺得往日熟悉的外婆,越來越陌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