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漢把話說話,外婆跟他客氣了幾句,便叫他去忙自己的事了。
外婆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散著步,繞著城隍廟走了一圈,時不時停下來看些細節(jié),挑的都是一些特殊方位,比如死門、生門、景門等等。
這些都是一個房子最關(guān)鍵的位置,如果有人要動手腳,那就多半會動在這些地方。
我半懂不懂跟在后面,也裝模作樣地拾點有的沒的。外婆放下的東西,我就拿起來看看,但在我眼里,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東西,實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之處。
趁著莊稼漢忙著收拾院子,我終于有空問出我心里的疑惑:“外婆,你真的認識那個老道士嗎?”
“當然不認識。”外婆哈哈一笑,“為子,外婆跟你說過,面相學是天底下算命的里,最魚龍混雜的一個技法,也是最難精深的技法。”
“即使是剛出生的一個嬰兒,只要他睜了眼,就能直接分辨別人的氣場。有的孩子什么人都讓抱,但唯獨不讓某些人抱,就是這個道理。”
“人長大之后,先天靈氣逐漸遲鈍,但后天閱歷漸長,依然能分辨氣場,只不過如果借助一些面相學的經(jīng)驗,可以分辨得更清楚罷了。”
我聽得肅然起敬,沒想到這事還有這么多講究:“那你都沒見過那老道士,也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怎么知道他的面相呢?”
“猜的。”
“猜的?”我將信將疑,“外婆你可別誆我,這怎么可能猜出來?”
“說是猜的,也不全是。胖和尚瘦道士的說法,你聽過嗎?”外婆問道。
我點了點頭,不管是電影電視里,還是現(xiàn)實中遇到的,總感覺同樣是修行人,和尚總要比道士胖一些,有的和尚,甚至胖得跟彌勒佛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緣故。
“這兩者,最主要的還是修行方法的不同。”
“和尚大多數(shù)時候在打坐念經(jīng),吃穿用度大多靠信徒供給。但道士是本土流派,講究的是自給自足,自己平時要練功不說,還得自己勞作,種出東西來先供給祖師爺,很勞累,所以很難胖起來。”
“而這個城隍廟一看,就知道香火以往并不怎么旺盛。也只有這種腳踏實地的老修行,才能在這種地方熬得下去。”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但……
“那個耳邊的痣呢?”我追問道,這個信息也太細致,總不可能也是這么推出來的吧。
“這莊稼漢是蔽日沙柳命,木命,水生木,他師父是水命,還是溫和的那種。”外婆細細解釋給我聽,“再加上他的一些處境,比如獨自住在山里的城隍廟,無親無故,單身做工,受鄉(xiāng)里敬畏,又在這幾日突遇橫禍。”
“這人必定是溪流暗涌的命。這種命格就容易長耳旁痣。”外婆的聲音很溫和,說的也深入淺出,哪怕我這種初學者,也能聽懂個七七八八的,“所以你看,凡事都是互相連通的。隨便的一個消息,對普通人來說可能沒什么,但落到你我耳朵里,那說不定我們就能推出來更多信息。”
“其中可能就有個信息,能決定整個事情的走向。”
“這就是信息差,也就是我們這行的立命之本。”
我點了點頭,外婆一直跟我說,玄學也好,道教也好,術(shù)法也好,其實都不是什么特別深奧的東西。
它就是一門技術(shù),就跟學校里學的那些東西一樣。
不認字的人會覺得所有字似乎都長得差不多,都扭七扭八的,神神秘秘,似乎特別詭異。但認字的人就不會去糾結(jié)這些,他們會去看文字到底是在說什么,還可能對著文字,討論說得對不對。
當然這些技法也跟那些科目一樣,有些人能把題目做對,有些人看似在解題,實際上考出來卻是個零蛋。
但我絕對不能這樣,因為別人考不過,最多不干這行,還是能活到壽終正寢,我考不過,連24歲都活不過。
所以我仔仔細細地聽外婆講,晚上回去,還把外婆說的話記下來,時時溫習。
就在我琢磨這事的時候,忽然聽到那莊稼漢高喊一聲:“誰啊,連我?guī)煾傅氖w都偷!快來人??!”
外婆一拍腦門,驚道:“壞了,把這茬給忘了!”
我這才猛地想起來,剛才遇到的那幾個人,還叫嚷著老道士詐尸了。我們一路爬上來,累個半死,再加上那么幾句閑話,居然把這件正經(jīng)事都給忘了!
當下不敢再耽擱,我們腳步一緊,就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