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有個人影越來越近,這么出佻的年輕人總是會讓人過目不忘。
喬小九當(dāng)然也一樣,他就是毛豆的主人,黑子嘴里的楊希哥。
楊希站定在她前面,先是望了一眼趴在胡同里的林鳳珍,又掃了一眼喬小九身旁的豬肉,一聲冷笑似乎很有深意。
他單腿蹲下朝毛豆招手,“過來。”
毛豆吃掉最后一口香腸,搖著尾巴顛到他跟前坐下了。
楊希把手放在毛豆頭上,像是生氣地訓(xùn)誡道,“一根香腸你就投敵了,立場也太不堅定了。你的行為是在助紂為虐,知道嗎?”
聽了楊希的指桑罵槐,喬小九真想學(xué)喬二朵,狠狠啐上他一口。
“這位同志,你是欺負我們農(nóng)村婦女沒文化聽不懂么?”她懶洋洋地靠在大楊樹上,眉頭微皺著,“咱們偉大的領(lǐng)袖曾經(jīng)說過,‘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
楊希呵笑一聲,眼睛瞄向胡同里,“雞蛋一毛五一個,副食店每人每月才供應(yīng)二斤,我只是想不到誰會用這么貴重的東西當(dāng)‘武器’。”
“我……”喬小九如鯁在喉。
她既不能向楊希說她和林鳳珍之間的恩怨,更不能說她的雞蛋本來是用分換的,遠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珍貴。
喬小九深吸了口氣,“哥們,閑事可以管,好人也可以當(dāng)。但是我拜托你先搞清楚到底誰才是紂王,畢竟誰家的雞蛋都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
楊希突然一愣,像她這個年紀(jì)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但凡上過高中就算是有文化的了。
這兩個鎮(zhèn)上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那是一抓一大把,沒想到她居然還知道商紂王,看來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你既然受過教育,更應(yīng)該做個本份人。”
“我哪里不本份了?你這個人可真奇怪,安安靜靜地做個小白臉不好嗎?牽著狗四處閑逛冤枉人,好人都被你冤枉死了!剛才明明是那個老潑婦她……”
楊希打斷了她的話,“你不該這樣稱呼一位年長之人。”
喬小九無奈地猛點頭,既然人家不想聽,自己還叭叭地解釋啥呢。
再說他算老幾,憑毛跟他解釋!
她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你現(xiàn)在就是想聽姑奶奶我還不想說了呢,你就當(dāng)我是小偷好了,我無所謂??!”
喬小九指著胡同里的林鳳珍,“你的‘年長之人’就在那趴著,你快去吧!別在這跟我浪費唾沫星子了,聽你說話我嫌費流量!”
見她是這種態(tài)度,楊希也冷著臉嚴(yán)肅地說道,“毛豆是我在參軍時訓(xùn)練的軍犬,它有一般狗沒有的判斷能力,你也不要以為隨便用點吃的就能讓它放棄原則。”
喬小九連呵呵的力氣也沒有了,“毛豆的確非常優(yōu)秀,所以你更應(yīng)該相信它不是一只可以為了口糧就隨便放棄原則的好狗。還有,我和毛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朋友了,以后不許你這么說它,我會不高興。”
喬小九說完便朝毛豆抱拳,“豆哥,今日救命之恩,來日定當(dāng)食之以報,后會有期!”
楊希還是保持著半蹲的姿勢,目送著喬小九瀟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覺得這個女人有點兒……奇怪,對,就是有點兒奇怪。
這個小媳婦兒竟然還看武俠小說?
而且楊希也不明白,和他說話與工廠的“生產(chǎn)流量”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
毛豆像是聽懂了喬小九的話,跟著往前跑了幾步便一直搖尾巴,還真像一對就此分別的老友。
楊希正打算去胡同里看看林鳳珍,卻見已經(jīng)有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蹲在那了。
“哎喲,娘的閨女,你可來了!”林鳳珍在喬海棠的幫助下慢慢站起來,“你要再不來,娘就得讓那個小賤蹄子給弄死了。”
“娘,你不要跟那個白眼狼生氣。就當(dāng)咱們喬家白養(yǎng)了一條狗!”
林鳳珍兩次敗北,越想越生氣,“我就是養(yǎng)條狗,還知道沖我搖搖尾巴呢!別提白眼狼,那個喬二朵也不是個好東西,見著那大狗撲過來,扔下她親娘抬腿就跑了,啥東西呢!”
喬海棠用手在林鳳珍胸前幫她順氣,“娘別生氣,就算她們都不孝順娘,娘不是還有我嘛。我對天發(fā)誓,如果我遇到這樣的情況,絕不會丟下娘一個人的!”
林鳳珍瞧著這漂亮的寶貝女兒真是哪哪都好,稀罕得直摸她的小臉蛋,“娘真是沒白疼你,費勁巴拉地生了三朵,到你這總算是開了朵花……”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喬海棠“媽呀”一聲,緊接著林鳳珍就覺得腳下像是踩了棉花一樣站不穩(wěn),晃晃悠悠地就朝那條大狗撲過去了。
原來,是毛豆看見林鳳珍站起來了,又朝她跑過來。
喬海棠在緊急時刻條件反射的將她娘當(dāng)誘敵之物給推出去了,自己則回頭找了個角落捂著頭蹲在地上直打哆嗦。
而林鳳珍也只是踉蹌了幾步就又來了一個實實誠誠的狗啃屎,這回連“哎喲”的力氣都沒有了,臉上的雞蛋液也早已掛上了一層厚厚的土。
“毛豆!”
楊希大喝一聲,毛豆只好在林鳳珍身邊繞了一圈就跑回去了。
楊希跑過來扶起林鳳珍,“嬸子,你沒事吧?”
“滾開!”林鳳珍心里委屈死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簡直是倒霉到家了,人畜一起欺負她!
楊希眉頭微皺,忍了她的臟話,“要去衛(wèi)生院看看么?”
“看看就完了?”林鳳珍忽然覺得嘴里漏風(fēng),她伸舌頭一舔,“我牙呢??。课议T牙呢?”
喬海棠冷靜下來后,想起自己剛才竟然把她娘給推出去了……
活活的裝逼打臉啊。
“娘!你沒事吧?你咋樣了?”她跑過來見林鳳珍的大板牙竟少了一顆,嘴角全都是血,“娘,你的牙……”
“同志,剛才是我的狗得罪嬸子了,”楊希的普通話很標(biāo)準(zhǔn),也很有禮貌,“它平時并不會這樣,還請你們原諒它。”
喬海棠漫不經(jīng)心地掃對方一眼,只這一眼,她滿心的波浪便再不能平靜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