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看見我這般嚎啕痛哭的模樣,直接從地上拾起他穿過的臭布鞋,就塞進了我的牙堂子里。
“小兔崽子,大晚上嚎什么嚎?給我憋回去,少給我哭喪!”
爺爺一邊斜著獨眼,數(shù)落著我。他的雙手不停的在褲子上來回摳唆。
我了解爺爺這個小動作,他的一雙手,只要不停地在身上來回扣,就說明此時此刻,我爺在動腦子呢。
我一伸舌頭,頂出嘴里的臭布鞋。
“呸!呸……爺,不得這么謀害你自己親孫子的。我這還沒讓劉忠的厲鬼掏了心臟,反倒先讓你那幾個月沒洗過的臭腳丫子給熏死,您大孫死的冤不冤吶!”
我爺跟玩笑似的,拍了拍我的小屁股。
“別瞎胡說,什么死不死的。不就是一個厲鬼嘛?有爺爺在,你這小兔崽子還怕什么?”
我登時翻了個白眼兒。
“呵呵,爺,你可少說大話,我還不了解你!就你那三腳貓的道家法術(shù),別說是除厲鬼了?你這一把老骨頭,就連門口的叫花子都打不過。”
我爺扯著脖子,跟我辯白。
“我咋法術(shù)是三腳貓功夫?想當(dāng)年,要不是我,你個小犢子就得活活憋死在你娘肚子里……我想當(dāng)面大戰(zhàn)女鬼……”
我爺又要把多少年前,敵對我娘的豐功偉績要跟我從頭開講。
“爺!”
我連聲打斷他。
“您說那劉忠的鬼魂要是真來找我,您能不能斗得過他呀?”
我爺爺聽了我的疑問,頓時就跟癟了氣兒的爛茄子幫一樣,肩膀一瞬間就耷拉了下來。
看到我爺這個狀態(tài),我就知道,看來這回我定然是兇多吉少!
不過,我爺?shù)囊浑p手在自己的褲子上,越摳越快,越摳越速度。他簡直要把自己的一條破滌綸褲子扣出火星子來。
“唉!有了……”
我爺?shù)菚r兩手一拍,一個保全我性命的計劃,便就此油然而生。
……
我爺說,憑他自己的本事,定然是斗不過劉忠的鬼魂的。
不過好在現(xiàn)如今,劉忠的尸體還是七零八落,一時之間并沒有被縫合完整。所以這也給我和爺爺?shù)某鎏?,爭取到了一些時間。
爺爺說,想當(dāng)年,他在山上跟著祖師爺學(xué)茅山術(shù)的時候。那祖師爺除了他這個腦子愚笨的徒弟外,還有一個小弟子,道號桓成子。
爺爺說。
“想當(dāng)年,我們師兄弟三人。我有一名三師弟,道號桓成子。他是我們師兄弟幾人之中天資最高,道法最嫻熟,卻也是最年幼的!
現(xiàn)如今我們師兄弟三人,雖然分道揚鑣。不過我這三師弟當(dāng)了一輩子道士,現(xiàn)如今自己蓋了個道觀,就在離咱們伊城不遠的江源山。
爺?shù)暮么髮O,咱們現(xiàn)在就收拾行囊,我?guī)闳ソ瓷秸椅規(guī)煹?,令人可以鏟除那劉忠的鬼魂。”
原來我爺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外援。
根據(jù)我爺爺推測,今天晚上那劉忠的鬼魂一定是沒有辦法來找我算賬。
等到明兒白天,陽光普照,鬼魂不能肆意妄為。我們便可以趕路。
只不過從我們伊城趕到江源山,便是乘上快馬,最快也要后天才能趕到山上。
所以明天夜晚才是尤為重要的一夜。等到明天這個時候,月朗星稀,那劉忠一定想辦法縫合好了自己的尸體,他定然是要來尋我報仇的。
因此,我們還要準備上一些護身的法器,多分準備的周全之后,等到明天清早天一大亮,爺爺便去租馬車,帶著我立刻上路。
這天晚上,我躺著炕上睡得翻來覆去,我爺卻是一宿沒合眼。
他先是收拾了我們二人趕路的行囊,然后又準備了許多護身的法器,什么墨斗,符紙,糯米,雞血。
他把這些東西打包好之后,也是躺著炕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
后來,他便一個人守著一盞豆油燈,默默的翻看祖師爺留給他的那一本《陰陽道家法術(shù)書》。
等到第二日,公雞剛剛打鳴,我爺就備好早飯,讓我趕緊填飽肚子。
他已然手中握著厚厚的票子,到鎮(zhèn)子上去租馬車。
我爺花了兩塊錢租了一匹大宛駒,馬匹后頭帶著錦黃色的棚子,看起來顯得富麗堂皇。
爺爺還特意穿了一身干凈整潔的高領(lǐng)長衫,頭上扣著罕見的,墜著鴿子蛋大小綠翠的瓜皮帽。
腳上蹬起了他一直壓在箱底兒里,我奶奶活著的時候,給他縫的千層底兒布鞋。
他還把我爹想當(dāng)年不知從何處偷來的一塊兒金色洋懷表,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暴露在最顯眼的位置。
爺爺平時不過是個樸素棺材匠,今兒他這一身打扮,還真有點兒像獨眼惡霸新郎倌。
唉!誰讓爺爺腦袋沒毛,還是個獨眼,一咧開嘴,少了兩顆大門牙。
他年輕時候模樣長得還算和善,這兩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爺爺?shù)拿嫦嘣嚼显綈骸?/p>
我心里總是暗暗的尋思,我們棺材鋪的生意逐漸變差,主要就是因為我爺?shù)拿嫦嗖缓茫?/p>
我雖然心中這么想著,倒也不敢跟他明說,表面上當(dāng)然還是以口蜜腹劍,違心奉承為主。
“爺兒,您今兒打扮的真精神,這一套長衫穿上,再配上那嵌著翠的瓜皮小帽。甭說,還真像咱們鎮(zhèn)子里最富貴的員外老爺!”
我爺兒手中拿著大銅鏡,不停地端詳著他那一張滿是皺紋,還繃著一塊兒圓形黑布的面瓜臉。
“嗯!那一般的員外老爺能有我這么風(fēng)度翩翩?大孫兒,你看爺這一身像不像儒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