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爹,剛剛得到片刻安全的他,猛然抬起頭,打量著庇佑他的三清金身像,瞬間又動起了歪心思。
卻說,我爺爺這個人道法不高,可偏是個虔誠的茅山門徒。
他想當(dāng)年上山跟著祖師爺學(xué)了兩三年的三腳貓功夫,后來下山回到老家,第一件事兒,便是拿出家中所有的積蓄,打造了這三尊金身神像。
爺爺從年輕的時候,每天固定的事兒便是給三清老爺上香,擺供。
我爹小的時候,爺爺也會帶著我爹來西苑,然后交給我爹如何擺五供,如何閉關(guān)調(diào)息,如何三跪九叩,磕頭上香。
只不過我爹從小就是個不著四六的搗蛋鬼,每次進(jìn)西苑都手腳不老實(shí),今天打翻個香爐,明天偷兩個貢果。爺爺就此對這兒子越來越失望,便索性在西苑大門兒處上了一把鎖,不準(zhǔn)我爹再進(jìn)入此地。
可能也是今天老爺子走的急,西苑忘了上鎖,我爹才有機(jī)會逃脫惡鬼躲到此處。
或許是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
我爹也是幾年沒有進(jìn)過西苑,尤其是面對這三座金身神像,我爹那可是打心眼兒里好奇。
小的時候,我爹私下里就想,他想什么時候把這三座金身像偷偷扛出去,賣錢換糖人。
現(xiàn)如今我爹又賭博成癮,今日一見這金光閃閃的三座雕像,那蠢蠢欲動的偷竊心思便再次油然而生。
久賭必偷,我爹原本就是因?yàn)橐汇y鐲子,今天才會淪落到如此處境。現(xiàn)如今惡鬼還在門外徘徊,我爹那竊賊的歪心眼,便再次蠢蠢欲動。
“直接搬走可不成,那非得把老頭子鼻子氣歪!”
我爹一邊摸著下巴,一邊喃喃自語。
“只可惜是空心兒的!這他娘要是實(shí)心的,老子就算把那老家伙宰了,也得把這三個大寶貝兒給出了手!”
癡心爹娘不孝兒,好在我爺爺沒親耳聽見這句話,要不然他老人家估計(jì)在二十年前就得被活活氣死。
于是我爹一邊尋思著,剛才已經(jīng)虛脫的體力,瞬間又恢復(fù)了大半。
他拄著香案站了起來,然后開始圍著這三尊黃金像轉(zhuǎn)圈。
“呃,也不能直接從前面下手!還不知道這包著的金皮究竟有多厚?要不然從后面摳開一點(diǎn)試試?”
爹也是個勤快人,想到啥便干啥。
他還真就直接把這擺著三清像的香案往外挪了一些位置,然后自己費(fèi)勁巴力擠到香案的后頭,從褲腰里偷出他隨身攜帶的手工刀,奔著那太上老君的后腦勺就動起了手。
我爹的手法絕對跟剃頭師傅有一拼,拿著刀就開始刮太上老君的后頭皮,下手是又穩(wěn)又準(zhǔn)又狠。
只聽“擦擦”兩下,太上老君的后腦勺就被我爹活生生撬出來個大洞。
看到自己扣下來的戰(zhàn)利品,我爹心中有些不大是滋味!
他自然不是因?yàn)樽约翰痪瓷穹鸲纳⒕危业睦镫y受,那主要還是因?yàn)檫@三清神像外頭包著的一層金皮實(shí)在太薄。
雖說比不上薄如蟬翼,但就那種厚度,還比不上我爹從腳丫子上撕下來的腳皮厚呢!
我爹心中頓時覺得有些沒趣兒,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要是把三清像整個后背的金皮全部撕下來。這樣一來,從前頭看三清金身還是完好無損。二來,估計(jì)把那些金皮融一融,多少也能打出來一條大金鏈子。
我爹說是遲,那時快,想到這里就要開干!此時此刻,我爹已經(jīng)完全忘卻,就在這間屋子的外頭,還有個齜牙咧嘴,兇神惡煞的女鬼圍著房子轉(zhuǎn)圈兒圈兒呢!
我爹拿著手工刀,仍舊從太上老君開始下手,他順著自己剛才掏開的黑洞,然后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順著神仙的頭皮往下撕。
就在這金皮剛剛撕到太上老君的后脊梁桿子時。突然,我爹鼻子癢,連連兩個大噴嚏,便從口中涌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我爹肺活量太大,還是那噴嚏打的和屋子里的風(fēng)形成了對流。
總之,就在我爹這兩個噴嚏之后,倒霉的事兒可就臨頭嘍!
我爹兩個噴嚏,愣是活生生把那太上老君像給掀翻了!不止如此,太上老君像往前一傾倒,把整個擺放三清神像的香案砸的震了三震。
香案震得左搖右晃,地動山搖。連帶著上面擺放的香爐,貢果,清酒……包括另外的元始天尊和靈寶天尊兩尊神仙金身,也丁玲咣當(dāng)?shù)袅艘坏亍?/p>
三清供像當(dāng)即在地面上碎成了花。
就在三清金身碎裂的一瞬間,原本那唬住女鬼的萬道金光也頃刻消失不見。
爹為了太上老君背后的丁點(diǎn)兒金皮,愣是活生生斷送了自己的一條命。
女鬼見那正房門外金光消失,她排山倒海般呼嘯涌入正殿。
爹慌忙之際一抬頭,那渾身沾著赤紅色油漆的女鬼,已然迅猛伸出雙臂,說是遲那時快,魚貫將其十根鋒利如鷹爪般的枯骨手指,掏進(jìn)了我爹的心窩。
……
爺爺回到家時,只見棺材鋪的門面房門已經(jīng)栓嚴(yán)。他便從南苑的后門折回了家,一進(jìn)屋,只發(fā)現(xiàn)火炕也是涼的,院子也是冷冷清清。
爺爺便暗暗在心底里唾罵,“操他娘的老祖宗,那癟犢子指定又是上哪兒賭上了……怎么說他都不聽,老天爺怎么不弄死他!”
爺爺哪里能夠想到,自己這天天隨口的咒罵,還真就有朝一日成了真。
我爺那天原本是去臨縣給主顧送棺材,人家主顧招呼的十分周到,留著我爺爺在家里吃了一頓奔喪飯,因此我爺?shù)郊业臅r間,便比預(yù)計(jì)的晚了一些。
這么多年,爺一直有個規(guī)矩。每天清晨,傍晚。都會到西苑的三清供廟殿,給三清老爺們供上一注清香。
爺爺當(dāng)即脫掉自己身上沾染了晦氣的衣物,然后穿上了一身玄黃色,干凈利落的道家法袍,在自己洗手,洗面之后。便從南苑直接穿進(jìn)了西苑之中。
我爺剛一走進(jìn)西苑,只見那正殿的大門敞開,屋子里面還冒著淡紅色的微弱燭光,并且有隱隱約約“噗嗤噗嗤”的聲音,從正殿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