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的聲音好美??!”子夜心中贊嘆,而最令人感到深刻的莫過于那雙烏黑亮麗的眼眸,眼瞼上蓋滿了彎彎的睫毛,美目流盼間,像是有千言萬語訴說不盡。
子夜被這雙眼睛深深吸引住了,甚至顯得有點羞答答的樣子,垂眸道:“請問,小公子尊姓大名是?”
小孩被她這樣一問,頓時感到萬分的難以置信,甚至覺得自己正在被人羞辱。“你是笨蛋??!我是女的。”
子夜面泛紅霞,稍微有點失望,不禁垂下頭來,囁囁嚅嚅道:“對不起,因為你實在太帥氣了,就像個巫女一樣,跟那些貴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樣。不?對不起?不是巫女,我的意思是?你看起來好像天上的??神仙姐姐??”
“神仙姐姐喔?”女孩聽了似是很受用的樣子,慢慢收斂起怒火,語調(diào)也隨之而軟化起來。“其實,我也有不對之處,是我太容易生氣了。你只是辭不達意而已,我們來做朋友吧。”
能夠得到對方的諒解,子夜欣喜地抬起頭來,方發(fā)現(xiàn)女孩的臂腕上竟然掛著一道血淋淋的傷?,深可見骨,鮮血仍不斷滴落地上,當埸把她被嚇得昏了過去。
正當她昏昏沉沉的時候,依稀夢里間一直惦念著女孩的傷勢,不斷發(fā)著囈語:“神仙姐姐?你的手??流了多血??”
“喂,這個你就不必替我操心了吧。”
“神仙姐姐?好帥??”
“你是笨蛋??!不是好帥,應(yīng)該說是:‘神仙姐姐,你是我見過的姑娘中最美的了’,這樣才對吧。”
“神仙姐姐??”
“你又怎么啦?”
“神仙姐姐??不要走??”
“我不會走的。”
“神仙姐姐??給我三個愿望吧。”
“什么三個愿望?這是西域的神話嗎?”
“神仙姐姐?子夜想要三個愿望??神仙姐姐?子夜想要三個愿望??神仙姐姐?子夜想要三個愿望??”
三個愿望又三個愿望,子夜夢中充斥著無限的訴求,心中貧窮,貪念永無止盡,神仙姐姐也不禁感到愕然,反正不過是三個愿望而已,先記住好了。
此時,子夜身處的房室中隱約傳來一把女童的聲音。那女童說:“姑娘臂腕上的傷口需要馬上處理??”
神仙姐姐倒沒有怎么在意自己的傷勢,隨便編個說法去搪塞她。子夜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沒法聽得很清楚她們之間的對話內(nèi)容。
“?快快坐好,再不好好包扎上藥,你這條手臂怕是要廢掉了!”
她只記得女童不甘讓步,語氣甚至有點沒大沒小的。
“子夜妹妹,姐我會回來找你的。”
神仙姐姐好像沒她辦法,跟她一同走了。
??
“神仙姐姐?不要丟下子夜??”子夜蘇醒過來時,已身處阿哲昏暗的破屋中,一切仿佛只是一場夢,阿哲卻早已不知所蹤了。
“阿哲,你在那兒?”破屋內(nèi)便只剩下她孤單一人,“不要丟下子夜!”子夜不斷呼喊著唯一的親人,可惜四處靜悄無人,就連鬼影也沒見著。
“阿哲!”
??
之后的幾年,子夜再也沒見過阿哲。她一直過著四處飄泊的流浪生涯,大都跟著一些從中原南渡,逃避戰(zhàn)禍的伶人,一路東奔西走以彈唱為生,受盡士人的欺凌,生活甚至遠遠比不上莊園大戶的奴仆。
她也再沒有見過這位神仙姐姐了,當時的她實在太過年幼,無法記起那個莊園的確實位置,她要如何做才可尋回神仙姐姐?她的臂腕會因此而留下深刻的傷疤嗎?
而這個沒曾見過的傷疤,已是子夜唯一能與她相認的印記了,希望有一天可以再次遇上吧。
只可惜小伶人的人脈資源有限,當年有份參加演出的伶人大多死于永興二年的那埸陳敏兵變,或像阿哲一樣人間蒸發(fā),線索盡失,是以多年來終究還是遍尋不著。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遇上了他,他也非良人之身,沒有資格嫌棄她伶人樂戶的賤籍。二人締結(jié)良緣,因緣際會在長干里中經(jīng)營一家酒肆,以酤酒為生,小兩口子本來還算過得挺快活的,只可惜好景不常??
柳月輪回想起當天發(fā)生過的事情,緩緩道:“當姐姐回到自己房室的時候,子夜妹妹已經(jīng)不見了,應(yīng)該說是給人擄走吧。我不過走開一會,那個擄走你的人卻能從戒備森嚴的天印山莊全身而退,不動聲色,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呢。一切都怪姐姐太貪玩了,丟下子夜,給這人有機可乘??”
子夜道:“原來如此。”
柳月輪摸了摸下巴,沒法理出一個頭緒來,也懶得去管那人是誰了,“自那天起,我一直都有派人四出打聽你的下落,可惜世道紛亂,多年來終究還是遍尋不著,殊不知你就窩在長干里這小酒肆中,我與妺妹仿佛總是這么近、那么遠。”
“姐姐??”子夜吞下嗚咽,沖進柳月輪的懷里將她緊緊摟住不放,“子夜?很高興,原來你真的還記得我這個身份卑微的小伶人?沒有把我忘記??”
只是,她好像已經(jīng)忘記答應(yīng)過我的三個愿望。
即便如此,她還是心懷感恩,因為她的神仙姐姐最終還是如言回來找她了,至于那些用來哄胡人小孩的什么“三個愿望”,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