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傍晚的洋行街,已然沒有了人聲的喧囂。
黃昏時剛剛下過一場透雨,豆大的雨點子把洋行街巷道洗刷的了無半點塵世的俗。只剩下有些清冷的蟬鳴略顯聒噪。
從洋行街南拐角那家楊記成衣鋪旁邊駛來一輛汽車。
黑色的德產(chǎn)小轎車,底盤低,左右車燈突起,車頂高壟,像極了匍匐在沼洼地里的大蛤蟆。
福特車的車輪飛快的旋轉(zhuǎn)呼嘯而過,卻把街巷地表上因暴雨而殘留的一灘淺水,激蕩起片片漣漪。
淺水表面如同破瓜的大姑娘一般瑟瑟發(fā)抖,良久才恢復(fù)平靜?;谢秀便保瑥乃疄├镉吵鰞傻廊擞?。
寂寥的街巷,兩個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不知從何處鉆出來且并肩前行。
那女人生的可真是媚,高挑的個頭,玲瓏有致肉香十足的身段上,緊裹著一身棗紅色的時興高領(lǐng)旗袍。
旗袍衩開的蠻高,一雙明晃晃的大白腿在衣襟里頭晃動。女人眉毛細彎如線,端的是鵝蛋臉,秋波眸,頭發(fā)用火鉗子燙成當下時髦的波浪卷。她走起路來胯骨左搖右擺,像因風(fēng)浮動的柳條,像蜿蜒綿亙的水蛇。
女人身邊的老者卻顯得樸素些,他身穿土色麻衣,頸子上系著黑斗篷,頭上亦頂著同樣黑色斗篷帽。
這一老一少緩緩朝遠處行去,腳尖踏過的街路,所過之處,淺水洼竟結(jié)起了一層硬挺的冰棱。
整條洋行街都熄了燈火,放眼望去烏漆嘛黑一片。
只余下一家鋪家還隱著微弱的光,像是雞群中的獨鶴,讓人倍加矚目。
那是洋行街西側(cè)邊的金利洋行,一家中華人開的小小洋行館。鋪面在整條洋行街來說并不算大,但里頭的擺設(shè)也已十分精致。
透過洋行的玻璃櫥窗,可以清楚看清里面的布置。西洋的鋼琴、手風(fēng)琴、留聲機、打字機、西洋鐘、照相機、模型船等舶來品,這些可都是實在稀奇的玩意兒,把屋子里占據(jù)的滿滿。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一具身形巨大的金甲武士。金甲的原型是歷史上著名的唐十三鎧之首“明光鎧”。甲片由山字甲扣合而成,胸前和背后有金屬圓護,打磨極光頗似鏡子,只因在陽光照射下可以反射出攝目的光芒,故此得名“明光鎧”。
這等稀奇的好寶貝,也不知那洋行老板是從哪里淘來的?
金利洋行內(nèi),留聲機上的黑膠唱片緩緩轉(zhuǎn)動,咿咿呀呀的唱著不知是哪個摩登歌星的靡靡之音。
有個圓腦殼,留著干練小平頭的小伙子手中正持著一個抹布,時不時抹抹這兒擦擦那兒……
小伙子叫阿湯,是金利洋行的店員,他為人圓滑,說話周全,干活素來周到。
鋪面的內(nèi)里還有個小屋子,時不時傳出手指撥弄算盤珠子的聲音,那是洋行的賬房。
阿湯正在拿著抹布擦拭著一座西洋金色銅鐘,他沒注意到,洋行內(nèi)所有金屬表面都忽的蒙了一層薄霜,玻璃窗有隱隱冰花正在悄然蔓延。
賬房內(nèi),黑色銅木桌子上擺著一杯滇紅茶,那是那個男人每次算賬時必備的習(xí)慣,可是方才還熱氣騰騰的茶杯,一瞬之間結(jié)成了硬挺冰塊。
不停撥弄算盤的手指瞬間停?。?/p>
他知道,不速之客已然登門。
果不其然,掛在門上的風(fēng)鈴發(fā)出陣陣悅耳的“呻吟”!
一個穿著旗袍的妖嬈少婦,和一個系著斗篷,頭戴斗篷帽的老者如同幽靈鬼魅般站在了金利洋行的門口。
阿湯條件反射的回過身,臉上擠著標準招呼客人的微笑。時不時的用眼神撇了撇那少婦隱約薄露的白嫩嫩的腿。
“不好意思二位,本店已經(jīng)歇業(yè)了。”
少婦扭著自己柔軟如蛇的腰肢緩緩上前,那妖嬈的身段,天底下但凡是個血性方剛的漢子,都該會被這娘們兒給迷倒吧!
少婦的一雙眸閃著狡黠的光,她對著阿湯邪魅一笑,開口便是讓人骨酥軟麻的嬌嗔之音。
“小哥哥,我們可不是來買東西的。”
妖嬈少婦抬起自己如蔥白般細膩削長的手指,指甲上的艷紅蔻丹在昏黃的燈光波光淋漓。
她作怪般輕撫阿湯的臉頰,阿湯只感覺自己臉皮一陣酥麻,那少婦手指所碰之處,竟頃刻結(jié)出了一層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