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最終丟掉了懷里的六刀燒紙,那個如書本一般冰冷死去的二婆娘,在這一刻完全被爹拋在了腦后。
爹把面前的‘討飯花子’領(lǐng)回了家。讓她洗過澡,又備上了一身五姑姑的女兒裝。終于,爹難得的看清楚了娘的模樣!
娘是爹這輩子娶的六個婆娘當(dāng)中生得最美的,短臉,鳳眼,薄嘴唇,身子的發(fā)育并沒有第一個女人那么豐韻,可是娘長了一張傾城的臉,一顰一笑都勾著爹的心魄!
爺爺對娘很滿意,奶奶倒也不嫌棄!只要爹中意,愿意爬這個女人的炕頭,倘若她再肚子爭點氣,能為我們老王家生兒育女,管她是難民、是土匪、還是討飯花子。
我們老王家已經(jīng)在選兒媳婦兒上沒有嚴(yán)格的要求,爺爺奶奶最大的心愿,便是可以抱上一個帶把的長房長孫。
娘不大愛說話,對自己的過去也是只字不提!家里倒沒有人介意,不過是個苦命的討飯花子,娘不提,也沒人會對她刨根問底。
爹就這樣草草和娘成了親,洞房里發(fā)生了一件事兒,卻成了爹心里這輩子最大的一個疙瘩!
娘不是黃花大閨女,換句話說,她早就已為人婦。因為這事兒,爹的心中一直嘔著一口氣,撿婆娘竟然撿回來了一個二手的!爹心里怨恨,可是他又舍不得對娘發(fā)脾氣。
娘生的實在是美,只要一垂眸子,任憑爹心中有多大的委屈,都立刻之間煙消云散!
爹把這種丑事兒隱瞞了下來,安安生生的和娘過日子,他又恢復(fù)了自己初婚時的激情,天天守在自己的廂房之內(nèi),不肯下炕。
或許是娘并不像陳齡春那般放蕩的調(diào)笑,又或許是奶奶實在太想抱孫子。她對于這第三個兒媳婦兒,并沒有再挑什么不是。
三個月后,娘懷孕了!
我們老王家有了第一個子嗣,在娘懷胎第四個月的時候,我爺爺親自為娘診脈!只見他那一張核桃班聚滿紋路的臉上,凝聚著久久不散的微笑!
“帶把的!”爺爺說。
他拉著我爹和我娘去王氏的祠堂里上供、燒香、拜祖宗!比獅子頭還大的豬頭,堆在祖宗的祠案面前,我們老王家終于要擁有長房長孫了。
這原本是一件幸事,最后卻因為一群惡人的到來,把這幸事演化成了驚天的悲劇。
在我娘身子八個月的時候,一群人敲鑼打鼓,兇神惡煞的踩塌了我們王家的門檻!為首的是一個細(xì)長臉,耗子眼的禿毛老員外,他自稱自己姓白,是我們江源鎮(zhèn)附近咋子屯兒的白家當(dāng)家人。
耗子眼的身后聚攏了二十幾號兄弟,全部都是十八九歲身強力壯的青年糙漢子,他們一個個的扛著鋤頭,鐮刀,手持著紅纓槍,鬧鬧哄哄的闖進(jìn)了王家大門。
這群人聲勢震天,張口就是管我們王家討要殺人犯!
殺人犯!指的正是我娘。
隨著這個耗子眼兒的到來,我娘的身世秘密總算被揭開。原來我娘本不是什么逃荒的乞丐,這是一個與人通奸,謀殺親夫的‘潘金蓮’。
后來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是在我長大之后東一榔頭西一棒兒子,從江源鎮(zhèn)各個好事兒的長舌娘們兒口中得知的。
據(jù)說我娘本家姓許,閨名許棗花,正是咋子屯兒的打鐵匠許老五的三女兒。
許鐵匠家中窮的叮當(dāng)亂響,三十多歲才從人販子的手中買個傻老婆,那傻婆娘前后共生下了三個賠錢貨,就再也沒有任何生養(yǎng)了!
咋子屯也是個富庶的村屯,只因那里的農(nóng)戶家家都種福壽膏,每到春種的時候,在地中灑下煙種,秋天采了罌粟的汁子,然后所有人都集中在屯頭用大鐵鍋慢慢的熬!
他們把熬制好的精品福壽膏送進(jìn)城市里的煙館兒和藥房,只短短幾年的時間,咋子屯就徹底的脫貧致富,大多數(shù)的窮苦人都變成了富農(nóng),一家家蓋起了連排的瓦房,身上的穿著也從粗步麻衣變成了綾羅綢緞。
自然,有富就有窮!許鐵匠就是砟子屯里為數(shù)不多的窮人。
他這一輩子只會打鐵,家中也沒有土地!別人種大煙,他專門兒抽福壽膏,單單是煙槍就搞了三桿,抽沒了房,抽沒了鐵匠鋪,然后就連那個給自己生過孩子的傻婆娘都讓他賣給了一個走街串巷搖鈴的跛腳小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