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冬天來得很早,剛秋收完就大雪封山。
村長早早就起床了,他擔(dān)心宋騰飛不會燒蜂窩煤,怕他中毒,所以惦記過去瞅瞅。
剛走到一半,發(fā)現(xiàn)平時懶惰的劉大褲襠竟然勤奮地早起挑水。
村長跟他走了個對面,村長調(diào)侃道:“你要是天天都起這么早干活,你媳婦早從娘家回來了!”
劉大褲襠人如其名,褲子永遠(yuǎn)提不利索,整個人看起來邋里邋遢。
劉大褲襠平時一定會懟回去,可今天他只是對村長呵呵一笑,就別開了視線。挑著水匆匆地走了。
村長著急去看宋騰飛,并沒有細(xì)究。
宋騰飛特別喜歡這里冬天的早晨。
低氣壓讓炊煙和薄霧都懸浮在半空,樹梢隱沒在云霧里,仙境一般。
村長老遠(yuǎn)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宋騰飛,喊道:“騰飛,收煤沒有呢,我?guī)湍闶找豢穑?rdquo;
宋騰飛道:“我都弄完了,天冷,你快進(jìn)屋!”
本著節(jié)約的原則,一入冬,宋騰飛就搬到了村委會的空房間。這樣辦公和生活兼顧,宋騰飛很滿意。
村長進(jìn)屋給爐膛填了幾塊煤,道:“今天冷,多燒點兒。”
宋騰飛道:“別了,我今天也不在。前幾天說的那個承包土地的老板約我去他們公司。”
幾天前,宋騰飛開始著手準(zhǔn)備明年的土地流轉(zhuǎn)相關(guān)事宜,村長沒想到他這么神速。驚喜道:“這就談成了?”
宋騰飛喝了口熱水,道:“八字剛有一撇,雙方還在考察。但是我對咱們村土地情況不是特別了解,咱倆一起去?”
村長得意道:“那我得去,咱們村隨便誰家有多少地我們門清,誰家田地在哪兒我也都知道!”
冬天干冷的天氣,讓宋騰飛出門就打了個噴嚏。
他拽下圍巾,使勁兒揉了揉鼻子。
“嗯?”宋騰飛又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怎么聞到一股紅燒羊肉味兒?”
村長調(diào)侃道:“你是多久沒吃羊肉了吧,哪兒有羊……”村長深吸一口氣,確實一股羊肉味兒。
村長太了解自己村的人了,不年不節(jié),肯定不會有人買羊肉來吃的。能弄出這么大味道,簡直是殺了一頭羊!
他想著,慢慢變了臉色。
宋騰飛的想法跟村長差不多,宋騰飛問:“誰家殺羊了吧!”
村長冷著臉道:“全村只有老劉家一家養(yǎng)羊了,但是是點對點扶貧送的種羊……”
宋騰飛遲疑著道:“不能是……吧……”
村長一跺腳,道:“走,咱倆去看看,這不爭氣的!”
村長和宋騰飛來到劉大褲襠家的時候,就看到院子里支一口大鍋,陣陣的香味就從這里傳出來的。
村長站在大門口喊道:“劉大褲襠,你給我出來!”
劉大褲襠從屋里出來,手里拿著兩個羊蹄,笑嘻嘻道:“誒呀,村長,你來的趕巧了,進(jìn)屋吃羊肉!”
村長指著劉大褲襠道:“你……咋能把這羊吃了?這是讓你養(yǎng)著的種羊啊!”
劉大褲襠不以為然道:“吃一只能咋地。你嘗嘗,可好吃了,比咱本地羊好吃多了!”
宋騰飛被眼前一幕驚呆了,可沒想到后面發(fā)生的事兒,狠狠地刷新了他的三觀。
村長氣得說不出話,很鐵不成鋼地指了指他。
宋騰飛本以為劉大褲襠被抓包,會道個歉認(rèn)個錯什么的。
沒想到劉大褲襠把手里的羊蹄一扔,憤憤地道:“這幫假惺惺地人,不是說扶貧扶貧么,我還窮著那,今年咋就不來了?我不殺羊?不殺羊我吃啥喝啥?錢不送就算了,人家沒那義務(wù)。那大米白面豆油也不送?千殺的貨……”
宋騰飛道:“你不白養(yǎng)這些羊這么久了?那羊生羊,你再賣小羊羔,不賺得更多?”
劉大褲襠道:“誰愿意養(yǎng),埋埋汰汰的!就一年給我多少錢就完了,我也不多要,夠我一家吃喝就行!”
宋騰飛說不出話,劉大褲襠又道:“我要求不高吧,我一年能花幾個錢,他們手指縫松一松就夠用!”
村長道:“人家有義務(wù)一輩子扶貧么?”
劉大褲襠生氣地道:“要怎么說他們沒良心呢!這就不管我了哇,我餓不餓死也跟他們沒關(guān)系了是吧!那我就吃羊!這只吃完了我再殺一只!誰管得了那么多,我過個好年是正經(jīng)!”
村長向劉大褲襠沖過去,被眼疾手快的宋騰飛攔住了。村長掙了兩下沒掙開,指著劉大褲襠罵道:“你特么……”
宋騰飛道:“文武哥,冷靜點兒!”
劉大褲襠叫囂道:“你來呀,你來揍我!來,往這揍!”他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腦袋。
宋騰飛趕緊道:“劉哥你也冷靜點兒,少說兩句吧!”
劉大褲襠本來就有火沒出撒,他把矛頭又對準(zhǔn)了宋騰飛,惡狠狠道:“你在這充什么好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是一個貨色?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宋騰飛上來了固執(zhí)勁兒,對劉大褲襠道:“不給錢就不叫扶貧?”
劉大褲襠嘲笑道:“不給錢叫啥扶貧?開玩笑那?”
宋騰飛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得學(xué)會……”
宋騰飛話沒說完,劉大褲襠不耐煩地打斷道:“啥魚?不要魚,不吃魚!”
劉大褲襠一句話給村長弄得哭笑不得,村長對宋騰飛道:“但凡他有點兒文化,都不至于干出今天這事兒!”
宋騰飛嘆氣道:“怎能才能讓他明白呢!”
村長看對劉大褲襠來硬的不好使,于是哄著道:“得了老劉,殺羊這事兒就這一次啊,再不能有下次了。”
劉大褲襠笑嘻嘻道:“我這次偷摸摸的,不讓別人知道。這不就尋思過年吃點兒肉么!”
村長道:“人家可跟我說了,就等你家小羊羔出生了,人才來給你送米宋面呢!”
劉大褲襠道:“那他們說下次不來了……”
村長道:“聽我的!你就好好養(yǎng)羊吧!我還能讓你活不下去??!”
回去的路上,宋騰飛問:“他們家點對點扶貧不是撤了嗎?你咋說他們還來?”
村長道:“你說他辦的那事兒。他們家像個無底洞似的,要他自己沒志氣,擱誰也扶不起了。我就是安慰一下他,不至于把發(fā)財羊都吃了。”
宋騰飛感覺這一上午自己都在嘆氣,他從來沒有覺得如此無力過。
宋騰飛在手上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喃喃道:“扶貧要扶智,更要扶志?。?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