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的春天,櫻花國剛剛投降的第二年,南一縣坎門鎮(zhèn),北門溝村,剛下了一場大雨,雨才停,時年十二歲的向老三牽著牛從破廟里匆匆跑出來,這么大的雨,他怕家里的搖搖欲墜的院墻塌了,他得趕回去看。
小牛崽子不聽話,遇到路邊長勢好的青草不肯走,總要啃上兩口,向老三心里著急,難得發(fā)狠在小牛背上抽了兩鞭子,小牛吃痛,還好這下聽話了,肯老實往前走了。
才跑到村口,就見一個人從村里跑了出來,看見是他,還加快了步子,向老三頓時就心里一驚,這家里不會出了什么事情吧?
“老三!哎呀,你還放什么牛呀,趕緊回屋去吧,你娘讓墻給砸了,看著就要不中用了。”來人是向老三隔房的嫂子青禾嫂子,向家出事,她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在向家人不少,她就出來找向老三了。
向老三一聽這話,牛繩也顧不上了,拔腿就往家里跑著,青禾嫂子看著半大孩子飛快離開的背影,嘆了一口氣,這賊老天,他們老百姓吃的苦真是夠多了,還給遭這樣的罪。心里想著,牽著牛繩也快步跟著上去了。
向老三飛快的跑著,腳上原本已經(jīng)壞的七七八八的草鞋終于不堪重負(fù)直接斷了,他也顧不上鞋了,左右一甩甩飛了兩只鞋就往家里瘋狂的跑去。
到了家里,一眼看見的就是院子里一灘的黃泥,就是之前家里起的院墻,他眼眶生澀,腳步停了下來,不知道該怎么進(jìn)屋子里。
“老三,趕緊進(jìn)來看看吧,你娘等你呢。”
屋里出來隔壁的嬸子,看到向老三站在門框處,喊了一聲,向老三才回過神來踉蹌著往屋里去,到了屋里,他娘何蓮芝躺在床上,頭上有些血色,臉色去發(fā)白,看著出氣要比進(jìn)氣多。
“老三,老三,你回來了,娘的苦命孩子呀。”
何蓮芝的聲音很小,向老三靠近過去才聽見她的話,這一句話就讓他眼眶紅了,他命苦,他娘也命苦,一輩子都沒享福。
“老三,聽娘的話,好好活下去,你是我們向家的根。”
何蓮芝抓著還剩的這唯一孩子的手,眼眶里淚水順著她的臉頰往下,“娘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爹呀,你要是以后能,能找到你大哥,就把他埋在爹娘的旁邊。”
“娘,娘,你別丟下我呀,我,我會好好種糧食,好好放牛,你別丟下我呀。”
向老三終于反應(yīng)過來了,眼前他這個唯一的親人就要離開他了,雖然才十二歲,他已經(jīng)面對太多死亡了,以為人已經(jīng)跟木頭一樣不會有什么情緒了,可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
可何蓮芝再強大的求生欲也敵不過閻王的照應(yīng),她死死的扣著兒子的手,只留了三個字,“活下去。”
活下去才有指望!這是一個困苦一生母親留給孩子的最后一句話。
向家除了向老三之外已經(jīng)沒有別人了,何蓮芝的喪事沒辦,就在村后的山里,幾個村里的叔伯幫忙挖了個土坑,把人卷了一床被單就放下去了,放下去就把土蓋上,這年歲太難了,活人都難,更顧不上死了。
“老三,你找你木叔,讓他給寫個木牌,我給你立上。”村里輩分高的族叔向滿看向老三死死的看著堆起的墳堆,干脆給他找了個事。
向老三聽了這句話總算有點反應(yīng)了,朝族叔點點頭,從后山上下去,就一段小坡路,差點摔了兩個跟頭。
幫忙辦喪事鄰居向木搖了搖頭,“這孩子是個命苦的。”
向滿點了點頭,這幾年櫻花國鬼子打中國,村里誰家沒死個人,可像向家這樣死的只剩一個的還是太慘了。
“向家的那幾畝以后就歸村里種了,到時候一年給向老三幾百斤的糧食,好歹幫襯著先把他養(yǎng)大了。”向滿雖然不是北門溝的村長,但他輩分大,在村里說得上話,他說的話一錘定音。
向老三跑到木叔家,跟木叔說明來意,木叔嘆了一口氣,遞給他一個牌子,寫得是何蓮芝的名字,下面落名是向老三立,“拿去吧,給你媽立上,也算她來過一遭。”
一句話說得向老三又紅了眼眶,等拿著木牌回到墳上,給他媽把墓碑給立上了,向滿跟他說了村里的安排,“你以后還是幫著村里放牛,你家的田等你成年了就還你種,這幾年你就別擔(dān)心,村里總有你一口飯吃。”
向老三聽了點點頭,他心里記著他媽的話,怎么著也要好好活下去!
櫻花國人投降了,村里人過上了難得的安定的日子,大家都很勤快,把能種的地都開墾出來,不管是啥,先種上了再說,向老三平時除了喂養(yǎng)村里集體的兩頭牛之外,還去自家田里幫忙,半大的小子很懂事,村里都愿意照顧他幾分。
到了夏收的時候,村里難得一次的豐收,大家趕忙著把糧食收進(jìn)了倉里,看著滿滿的糧食,大家伙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可就在大家還沒高興兩天,村里就來了隊人,是軍隊的人,來的目的征糧還有征人,說是要打共軍!
“家里有十五歲男丁的都要應(yīng)征入伍!家里一畝地的要上交到政府八十斤麥!”來的說是縣里的保長,他剛進(jìn)村就讓端著槍的軍人把村里人喊到了村中間集合,跟大家喊道。
村里人聽了這話,各個心里都罵出了聲,現(xiàn)在一畝地能收上來一百五斤麥子都是好的,一下就去了一半,而且還要把壯勞力抓去參軍,都說進(jìn)了國民軍隊,那就是去當(dāng)炮灰的。
來的這個保安隊長是主管縣里的治安的,姓黃,單名一個力喊了話,見村里人都仇視的盯著他,就是不說話,他朝旁邊的短槍的看了眼,那人收到眼神,朝天放了一槍!
現(xiàn)場的村民頓時被嚇得像驚了的鳥,他們實在是被槍聲給嚇破了膽,更沒有人敢出聲。
“都給我麻利的回家去把麥子抬來,今天就要交齊了,還有男丁,收拾收拾東西,今天就跟著走了!我跟你們說,別耍什么滑頭,你們村里的名單我這里都有,要是誰家少壯丁,我就讓你全家都不過。”黃力見村里人被槍聲鎮(zhèn)住了,又惡聲惡氣的喊了一句。
村里一下就陷入了愁云慘淡中,不說剛剛收到手里的麥子就要上交一半,家里的壯勞力還要被抓壯丁,他們可是聽說,這去當(dāng)壯丁就是去當(dāng)炮灰的,十個里有九個是沒命回來的。
幾年的抗日戰(zhàn)爭下來,村里本來家家戶戶都是七零八落的,現(xiàn)在又要被抓壯丁,回到家里女人們就開始抹眼淚,男人們則在沉默的裝糧食。
“不行,當(dāng)家的,你可不能就這么去充壯丁了,你這走了,我和狗兒這日子還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