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沖進去,門沒有關(guān),那燈正從臥室里發(fā)出來。
我打開門,看到海逸星的身子正歪倒在床上,衣服也沒有脫,手拼命地捂著右下腹,努力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響,可疼得冷汗已經(jīng)布滿了額頭。
我一下抱住了她,她重心被我托住的同時突然“哇”地一聲嘔吐,卻什么也沒有吐出來,又蜷縮著身子,痙攣般的疼痛已經(jīng)使她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如秋風(fēng)中飄零的葉子,任我樓在懷里。
“海逸星,你怎么了???”
我急切地問著。
她沒有說話,只是拼命捂著肚子,目光已經(jīng)恍惚,有些絕望地看著我,似乎已經(jīng)認不出我的面目。
我連拖帶拽將她抱起來,忽然看到了桌子上的鑰匙,便拿起,這一刻我慶幸曾經(jīng)考了駕照。我將她扶在副駕駛上,用安全帶固定好。
又安慰她道:“你再堅持一會!很快就會好了!”
她嘴唇發(fā)青,可卻極力翕動著嘴角給了我一個欣慰的微笑。
我知道,她認出我了。
我迅速發(fā)動了車子,十五分鐘后,她就躺在R市立醫(yī)院急救中心的病床上。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我心里一陣發(fā)酸,突然很心疼她。
急救室燈亮著,我手心出汗,腳不停地抖動。
突然燈滅了,一個穿白大卦大夫模樣的人出來了,摘下了口罩,我趕忙迎上去,心急火燎地道:“她怎么樣,沒有大礙吧?”
“急性蜂窩織炎性闌尾炎,急需要動手術(shù)!”
說完,他就又戴上口罩,回到了急救室。
緊接著一個護士模樣的人,手拿一個文件夾,來到我面前道:“急性闌尾炎雖說是個小手術(shù),可還是有一定風(fēng)險的。需要家屬簽字,家屬來了嗎?”
又向四周看了看,見只有我一個人,又道:“你是她什么人?”
我想說“她是我同居的房客”,可還未開口,海逸星不知何時被人推著走出了急救室,脫口說道,“他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啊……”
護士遲疑著,似乎在斟酌著“男朋友”這個身份夠不夠份量簽字,又不死心地道:“她家人來了嗎?”
“她……”
我一時間不知說什么好,因為似乎從未見過她的家人,只好實話實說道:“她家人都不在身邊!”
主治醫(yī)生走了過來,似乎猶豫了一下,突然道:“本來男朋友是沒有資格簽字的,但這種病必須立刻動手術(shù);時間就是生命,不能延誤了病情;你讓他簽吧!”
“是,黃醫(yī)生!——你就在這里簽字吧……然后去一樓繳費大廳交一下相關(guān)費用!”
護士說著,就遞過來一張筆。
我簽完字,又關(guān)切地道:“要住院嗎,需要住幾天?”
黃醫(yī)生看我簽完了字,思忖了一下道:“一般五到七天,恢復(fù)得好的話要短一些,這主要看病人體質(zhì),如果太虛弱恢復(fù)得就長一些。”
我沒有再說什么,目送他走進手術(shù)室。
幸好,張老師給我的錢還沒有動,我去一樓繳了費又辦了住院手續(xù)。
我來到手術(shù)室門前,因為已經(jīng)是深夜,門前躺椅上無處安身的無名陪護人員已經(jīng)進入夢鄉(xiāng),我看著里面亮著的燈,心里莫名地焦躁,想起海逸星正在經(jīng)受生死兩重天的考驗,便下意識地想,如果可以我愿意代她挨那手術(shù)刀的冰涼。
想著想著,身子終于支撐不住,倚在門口,身子下滑,竟慢慢地坐臥在門邊睡著了。
“江余愁吧!”
睡夢中,好像雪花在我的世界紛紛落下,心驚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那個護士正把手在我眼前晃著,她身上的白色,讓我感覺來到了天國。
“手術(shù)怎么樣?”
我一下站起來,焦急地道。
“我看你這么緊張她,你們一定很相愛吧?”
她沒有急于回答我,我殺她的心都有了。
她好像洞穿了我的心事,道:“手術(shù)很成功——這下你該放心了。”
“謝天謝天!”
我甚至下意識地舉雙手向半空膜拜了一下。
“咯咯咯……”
護士嬌笑起來,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她有兩排小虎牙,十分可愛,剛才對她的厭惡一掃而空。
“原來你還信這個?”
“不信!”
護士想了一下,又道:“我本來怪她身邊為什么沒有親人陪伴……現(xiàn)在我懂了。”
“你懂了什么?”
護士沒有回答我的話,卻話鋒一轉(zhuǎn),道:“你的那個‘她’在46號病房,你還不飛奔而去?”
聽到此,我如蒙大赦般急步走向46號。
這個病房在走廊的最里面,是個高規(guī)格的獨立病房,十分適合靜養(yǎng),外面有個小型的會客室,里面有三張床。
我走進去的時候,海逸星正微閉著眼睛盯著頭頂?shù)牡鯚舫錾瘢n白的臉色已經(jīng)泛起了紅暈,可能是她平時經(jīng)常鍛煉的緣故,似乎抵抗力比一般人要強。
“好些了嗎?”
我走到她的面前,試圖習(xí)慣性地去摸她的額頭,卻停在了半空,因為意識到這里是醫(yī)院,隨時會有人來。
她似乎感覺到了我的尷尬,輕聲道:“你摸摸我額頭還發(fā)熱嗎?”
她主動這樣說,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只將她的手抓在掌心,又送回到被子里道:“你沒事就好。”
她卻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把我當作開水了?”
我不解地看著她。
“把我放到暖瓶里啊,這樣二十四小時就保暖了。”
看她還能開玩笑,知道她心態(tài)保持得非常好,道:“我怕你著涼——對了,你明天工作怎么辦?工一定是要曠的……需要請假嗎?”
“我已經(jīng)請好假了。”
我不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假這樣好請,但也沒有起好奇之心,只是聽她安排好了工作也放下心來。
看看表,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鐘了,我這才想起來要給東方雨林芳菲他們報平安,但想了想就放下了電話,對海逸星道:“需要通知你的家人嗎?他們一定很關(guān)心你……如果現(xiàn)在不方便,我天亮給他們打電話。”
海逸星搖了搖頭,眼淚似乎在眼圈打轉(zhuǎn),她一定想起了她的傷心事,我很后悔說了剛才的話。
“時間不早了,折騰了大半夜,你也早點休息吧!”
海逸星突然道。
我看了看病房,按說起來,海逸星作為病人,尤其剛作了手術(shù),一定要有人陪護,可心里又覺得有什么東西阻在我們面前,讓我下不了決心陪床。
她卻很大度地道:“怎么現(xiàn)在這里有三張床,三床被褥,還容不下我們嗎?”
我知道,她在轉(zhuǎn)著彎怪我那天趕她走,便不好意思再推辭,隔了一張床,在第三床上躺下了。
我怕她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聊著聊著,我眼睛打架,不知什么時候,就睡了過去。
……
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東方已經(jīng)魚肚白了,這是我天天看日出的生物鐘起了作用。
我抬起發(fā)沉的頭,拼命晃了一下,雖然睡眠不足,但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因為今天還有很多的事要做。
一轉(zhuǎn)眼,突然看到海逸星,她臉漲得通紅,雙眼睜得老大,好像努力忍耐著,也許她早就醒了,也可能是憋醒的,只是自己行動不便,又不忍打擾我休息。
我穿起了鞋子,輕輕掀起她的被子,打趣道:“我看你幼兒園就開始拿獎狀,在你短短的人生經(jīng)歷中,一定拿獎狀拿到手軟吧?”
她似乎很不滿我這么多話,任我將她輕輕攙起,臉上漲得更紅了,我卻仍不管不顧地道:“面對你這樣的高材生,我就請教你一個典,‘死要面子,活受罪’怎么講?”
她氣得直想把我甩開,可身子不爭氣,又軟綿綿地被我挾持著走向衛(wèi)生間。
我把她送到狹小的房間里,又幫她掀起馬桶蓋,怕她尷尬,道:“你就當我不是男人就好了。”
沒想到,她怒視著我,道:“我就當你不是人。”
“對——這樣最好——我不是人!”
我自我安慰著。
她雖然已經(jīng)到了忍耐的臨界點,仍不依不饒地怒視著我,見我沒有一點君子的高風(fēng)亮節(jié),恨恨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們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可以同時共用一個衛(wèi)生間的親密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