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山

等到第二天，我醒過來時，已經(jīng)日上三竿。

我不知道，昨天夜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但此刻的我，渾身都是力氣，精氣神十足，讓我下河摸魚，上樹掏鳥窩都沒問題。

爹端來了粥進(jìn)屋喂我，爺爺也從菜地里急急忙忙趕回來，看我恢復(fù)如初，這才松了口氣，直接坐在門檻上，點(diǎn)燃旱煙，吧嗒吧嗒的抽著。

只是一個晚上，爺爺好像蒼老了十幾歲，腦袋上白頭發(fā)多了好多，臉上的褶子也更深了。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我忍不住的問。

“昨晚，是娘來了嗎？是娘治好了我嗎？”

爹欲言又止，回頭望向了門口的爺爺。

爺爺嘆了口氣，聲音嘶啞的說道：“瞞不住的，該來的總會來。”

爹這才摸了摸我的頭，說：“是，你娘來了，你娘治好了你。”

“娘呢！我想見她。”

“二狗，等你休養(yǎng)好了，爹就帶你去見你娘。”

我高興壞了，直說我已經(jīng)全好了。

為了證明，還想下床給他們當(dāng)場來一套廣播體操，卻被爹一把按在了床上，說，好好休息！

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我還是沒下床，基本上吃喝拉撒，全在床上。

不是我不能，而是爹不讓。

每天，我都會問爹。

到底什么時候，帶我去見娘。

爹總說，等等，再等等，還不到時候。

就這樣過了一天，兩天，三天……

沒有手機(jī)，沒有玩具，小孩子過剩的精力無處發(fā)泄，躺著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躺了將近半個月，因為太久沒去學(xué)校，老師來了，我如同見到了救星，告訴老師，我全好了，我想上課，我想學(xué)習(xí)。

只要別讓我繼續(xù)躺在床上，做什么都行！

但是，爺爺卻對老師說，不上學(xué)了，從今以后，我都不去學(xué)校了。

不管老師怎么勸說，爺爺都不允許我出門，甚至還和老師吵了起來。

老師氣得，要去找村里的干部出面，說不能耽擱孩子的未來。

隔天，村里的幾個干部就來了。

爺爺直接堵在院門口，手里提著蛇籠，插著腰蠻橫的說，誰要是進(jìn)院子，他就放蛇。

對于我爺爺這個頑固分子，干部們也沒轍，讓我上學(xué)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但老師也是一個很固執(zhí)的人，每天放學(xué)后，還是找上我家來，知道和爺爺說不通，就找我爹勸說，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但每次，都以不愉快的結(jié)果收尾。

對我而言，每天看爺爺和老師吵一架，成為了唯一的樂趣。

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三天。

第四天，我在窗口翹首以盼，卻沒有等到老師過來。

后來，聽人說老師是被蛇咬了，在鎮(zhèn)上住了半個月的院，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咬老師的那條蛇，是不是爺爺放的。

晚飯時，一桌子的好菜，雞鴨魚肉，都是我愛吃的。

好吃好喝，依舊堵不住我的嘴。

我滿地打滾撒潑，鬧著質(zhì)問爺爺，為啥不讓我上學(xué)。

爺爺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說讓我多吃點(diǎn)，吃飽，吃好，晚上就上山，帶我去見我娘。

我所有的疑惑與好奇，都被這句話沖散，心中只有與神秘的娘親見面的期待。

爺爺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夾菜，讓我多吃點(diǎn)。

爹還喝了酒眼眶紅紅的。

當(dāng)天晚上，月亮很圓，大的好似磨盤。

爹和爺爺，帶著我往后山走。

爺爺又穿上了那身黑色的長袍，手里拿著竹籃，里面裝著紙錢供香，爹牽著著我，跟在爺爺身后。

每到一個路口時，爺爺就撒下一把紙錢，點(diǎn)燃三根供香插在地上。

而后，爺爺和爹就跪在地上，往各個路口的方向，都磕三個頭，嘴里還振振有詞的念著一些我聽不清楚的話。

“先祖在上……”

“祖宗保佑……”

我學(xué)著他們，也想跪下磕頭。

爺爺卻大聲道：“萬歲，你作甚么！不許跪！”

他匆忙的站起來，那雙平日里渾濁的老眼，冒著精光注視著我，慎而又重的說道：“萬歲，你記住，你這輩子，都不許跪！”

我懵懂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

也不知道，在山間走了多久，上弦月變成了下弦月。一成不變的山路，終于出現(xiàn)了變化，我看到了燈火和一座破舊的院子，以及院門口處的兩個人影。

爺爺和爹，也加快腳步走過去。

我這才看清處，院門口站著的，是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見著他們兩，爹推了推我，說：“萬歲，過去吧。”

我有些茫然的，走到了那兩人的身前。

和尚閉著眼，拉住我的一只手，說了聲阿彌陀佛。

道士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直勾勾的看著我，用手中佛塵，掃了掃我的肩膀。

“爹，不是說，帶我見我娘嗎？”

我回頭看去，卻發(fā)現(xiàn)爹和爺爺，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山下走。

“爹，爺爺！你們干嘛去！”

我頓時慌了，掙脫和尚的手，就要追跑過去。

但不知怎么的，我的雙腿好似灌了鉛一般，使出吃奶的勁，也邁不開步子。

“爹，爺爺??！別走，你們別走?。。?rdquo;我大聲哭喊起來。

聽到我的哭聲，爹停頓了一下，爺爺卻拍了拍爹的后背，說：“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要走！我不去上學(xué)了！”

“我聽話，以后再也不惹事了！爺爺，我不藏你的煙桿了！爹，你喝酒我不打小報告了！”

“別丟下我，爺爺，爹??！你們別走，別走啊！”

我哭的撕心裂肺，泣不成聲。

可他們，一次都沒有回頭。

直到我哭的眼睛腫了，嗓子啞了，肚子也餓了。

和尚才走到了我身邊。

“他們不是不要你了，而是他們要不起你了。”他一臉和藹的說道：“以后，你就跟我們兩住在一起。”

“我會教你易經(jīng)洗髓煉體，佛，法，僧，知經(jīng)律論三藏，四諦，八正道，十二因緣……”

“這道士會教你，道術(shù)，符篆，內(nèi)丹，武學(xué)……”

我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依舊有氣無力的哭著。

“先別哭了，萬歲，雖然不能再見到你爹和爺爺，不過，你娘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