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蓮似乎是覺得自己說錯話了,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咬著自己的下嘴唇不說話。
過了幾十秒,她猶豫地說道:“我也不確定能不能說是賭博。反正張雙說是,他剛開車的時候,會跟著跑長途的老司機們,一起賭,賭得還挺大。”
“沒關(guān)系,你有什么就說什么。所有人說的一切,我們還需要回去一一核實,不會隨意下結(jié)論。我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他低下頭,把孫春蓮說的一切都記錄了下來。
“我知道的都說了。這個重要嗎?宋梓晨的被害跟這個有什么關(guān)系?你們是懷疑是我們本村的人下的毒是嗎?”孫春蓮身體前傾,雙睛點漆。
“所有的一切我們都在調(diào)查,不會漏掉任何線索和可能性。田宇和李巧之間的夫妻感情不是很穩(wěn)定,也會吵架,是吧。那你知不知道他們兩個具體是因為什么吵架呢?”
“這個我不太清楚。”孫春蓮看著自己白皙的手指,輕輕搖著頭。
“還有一件事情。去年七月,在杜鵑臺意外墜亡的司機高洪利,你和他之間關(guān)系怎么樣?”牛鑫直直地盯著孫春蓮的眼睛。
聽見高洪利的名字,孫春蓮猛地抬起頭,機警地看著牛鑫。
“高洪利?他去年七月份就摔死了。現(xiàn)在為什么又要問他的事了?他跟這一切有關(guān)系嗎?”
“還是那句話,現(xiàn)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所有的一切我們都要調(diào)查一下。”牛鑫一字一句地回答。
“那你們調(diào)查出什么結(jié)果了?他的死是有問題的嗎?難道他不是自己掉下去摔死的?他的死跟宋梓晨又有什么關(guān)系?”孫春蓮坐得筆直,追問著這一系列問題。
牛鑫告訴她,目前所有的一切還在調(diào)查當中,還沒有確切的證據(jù)。
他還是問著之前那個問題:孫春蓮和他的關(guān)系到底怎么樣。
孫春蓮看著他的眼睛坦然地回答:“既然你都這么問了,那估計你也是知道了。是,我和高宏利的關(guān)系很親密。”
“到談婚論嫁那種親密嗎?”
“談婚論嫁?哈哈哈哈!”孫春蓮仰頭大笑,似乎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誰跟你說的這個?我和他談婚論嫁?!那你們也是太不了解高宏利了!”
牛鑫抬頭看著孫春蓮,一臉洗耳恭聽的樣子。
孫春蓮把眼角笑出的眼淚擦拭了一下,揚著下巴,接著說道:“高宏利他不是一個喜歡談婚論嫁的人。他也不是只和我一個人關(guān)系親密,在我之前還有胡春雁。相信這個你應(yīng)該也知道了。”
牛鑫點點頭。
“不過跟我好了之后,他說過不會再理會胡春雁,只喜歡我一個人。”想起之前高宏利被自己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孫春蓮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得意滿足的表情。
“不過,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她冷笑道:“他和我也不是認真的,也只是玩玩而已。我們都一樣,半斤八兩。我也沒想認真。我想認真的人,不陪我玩。”
孫春蓮眼神落寞,低頭喝了一口咖啡。
“你的意思是,高宏利是一個玩弄感情的人?”
“玩弄感情?談不上吧。我們最多是相互玩弄。胡春雁對他也只是玩玩而已。阿sir,時代變了,不是只能男人耍著玩。”孫春蓮看著一板一眼的牛鑫笑嘻嘻地說道。
牛鑫表示理解地點點頭。
眼前的孫春蓮變臉可真快。前一秒眼底還有悲傷,下一秒眼神里就充滿戲謔。
“那你對他還是比較了解?”
“也不算是有多了解。他說話挺幽默風趣的,見多識廣,哪里都去過,天南地北,去過國外;什么工作都做過,廚師,司機,保安,城管,做過生意。唱歌的嗓音很好很性感。反正跟他在一起不會悶。”
“他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也沒有結(jié)婚和孩子?”
“他沒說過自己是孤兒,倒是說過父母很早的時候就分開了。他媽媽在他幾歲的時候就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從來沒有回來看過他。爸爸后來娶的后媽對他也不好,他就自己跑出來了。”
“他跟你說過他之前的事嗎?他一直沒有結(jié)婚也沒有孩子?”牛鑫查過他的資料,顯示他是四十三歲。
孫春蓮聞言還是哈哈大笑:“怎么結(jié)婚?他花錢大手大腳,有一分錢就花一分錢,最怕束縛和負擔。對周圍的人很是大方,經(jīng)常給我買禮物。周末休息的時候也會帶著我一起去市里吃喝玩樂,把身上每一分錢都花光。他還喜歡吹牛,說自己交往過三位數(shù)字的女朋友,甚至還說之前跟我們隆香鎮(zhèn)的一個人談過戀愛,后來分手了。他總是強調(diào)有很多女人還死心塌地地愛著他,愿意養(yǎng)他一輩子,愿意給他生孩子。但是他害怕被束縛,就一直到處飄。”
“聽你這個敘述,他倒很像一個玩弄感情的人。”牛鑫坦言。
在他看來,什么怕束縛,說白了那就是不想承擔責任,只想玩。
孫春蓮思索了一會,斟酌說道:“聽起來看起來像是這樣,但是實際上和他相處的時候吧,他給人的感覺很真誠,好像就是想和我一起白頭偕老一樣。他會大清早做好早點給我送過來,會折漂亮的玫瑰花給我,還會幫我手洗衣服,或者有時候做完一大桌子菜,自己一口不吃就忙去了。甚至還說還跟我求婚,看見我爸媽了也大大方方地介紹自己。他很注意個人的形象,經(jīng)常理發(fā)弄造型,身上永遠干干凈凈,還會噴香水。早上起床后會跟我發(fā)微信說晚安,早起第一件事也是發(fā)早安微信。只是有一點,他太隨著自己的性子。高興的時候什么都依著你;不高興的時候喜歡動手動腳。上次在我家里,我都忘了因為什么他不高興了,沖我大聲吼了兩句,還推我。正好我爸媽回來看見了,我爸直接把他踢出去了。除了這一點,他什么都好。是一個完美的男朋友。”
確實,洗衣做飯送早點,每天睡覺前和醒來后準點的請安,這么聽起來,確實像一個好男人。
他長相也不差,濃眉大眼,唇紅齒白,還有豐富的生活閱歷,尤其是感情經(jīng)歷這一方面。
這樣子的男人是最吸引人的。
“他突然從杜鵑臺上摔下來,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孫春蓮嘆了一口氣,似乎是為他的死惋惜:“唉,其實他真的很好,不應(yīng)該就這么死去。他這個人就是娛樂至死,有時候任性,只管自己開心,不考慮后果。杜鵑臺那個地方,你應(yīng)該也去看過了。”
牛鑫點點頭:“那是個很漂亮的地方。”
“尤其春天夏天的時候,那就是一片世外桃源,鳥語花香,北邊的竹林清涼如雨,四周的鮮花簇擁,像繡球一樣。白云散岫,爛漫隨風。戴崇每年都會花很多時間伺候那里的花花草草。整個隆香鎮(zhèn),沒有一個人的養(yǎng)花能養(yǎng)得比他好。”
“戴崇是個很熱心的人,到處都是他種的鮮花。杜鵑臺那里很漂亮。”
“他也不是熱心。就是癡情。他在杜鵑臺種的那些鮮花不是為別人種的,只是為了婷婷一個人。”
“婷婷?就是他七年前去世的妻子?”
“她是七年前離開的,離開兩年后才去世。當年婷婷說她最喜歡月季和杜鵑花,所以戴崇在他們家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種滿了這兩種花。婷婷也喜歡來杜鵑臺上乘涼,尤其大著肚子懷孕的時候,戴崇每天都會陪她來杜鵑臺散步。后來他把杜鵑臺周圍也都種上了鮮花。”
“戴崇是個很深情的人。”
“是,他的深情只是對婷婷一個人。婷婷真是三生有幸,能有一個這么愛她的男人。”孫春蓮呆呆地看著面前的咖啡杯,半天不說話。
“你剛才說高宏利任性,做事不顧后果,這跟他來杜鵑臺、還從杜鵑臺上摔下去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他像個孩子一樣,每次來杜鵑臺就喜歡爬樹,捉樹上的知了。不管多高多危險都不在意,一直往上面爬。我每次提醒他不要爬太高,他根本不聽。有時候甚至還嚇唬我。杜鵑臺下面挺陡的。摔下去很危險。唉,我應(yīng)該多勸勸他,也許他就不會出事了。”
“你們喜歡在杜鵑臺見面,是嗎?他摔下去那天,是跟你約了要在杜鵑臺見面嗎?”
孫春蓮擺手:“不是不是。他摔下去那天之前好久,我就已經(jīng)跟他分手了。我本來也沒想著和他在一起多久,我就是想隨便談?wù)劸屯炅?。他根本就不是一個有擔當?shù)哪腥?,和我也不是認真的。尤其那次,他居然對我大吼大叫,還推我。我爸爸把他打出去后,回來就狠狠罵了我一頓,說以后不許我再見他。我爸那個人,平時看著脾氣好好的,說什么都可以,一旦生氣、發(fā)起脾氣來,很嚇人的!我想著高宏利這個人這有不少問題,就答應(yīng)我爸爸不再見他了。在那以后,我就刪了他的微信,再也沒有理他,沒有見他。即使他找到我們家來,我也不開門,不應(yīng)答。那整整一周,我爸爸都在家里守著我,早上我上班送我上班,下班后去我單位接我回家,高宏利都不敢靠近我。我和他徹底分手一周后他就摔死了。”
“所以不會是你約的他去杜鵑臺?”
“肯定不是我。我跟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聯(lián)系了。”
“那他去杜鵑臺干什么呢?平時他自己一個人也會去杜鵑臺嗎?”
“自己一個人去?不知道,也許會吧。畢竟那里景色特別漂亮。我也不確定。”
“他還和誰關(guān)系比較親密嗎?除了你和胡春雁?”
孫春蓮撫摸著自己指甲蓋上的指甲油,低頭思索了幾分鐘之后確定地搖了搖頭:“沒有。只有我們兩個。我很確定。”
“為什么這么確定?”
“他在我們這里也沒有呆很長時間,最多三個禮拜?他們工程隊過來就是修路的。就是前面黃家村村口那一小段路,很快就完工了。他來的第一個禮拜跟胡春雁好上了;好上之后,被宋梓晨打了一頓。兩個人打完架后,他收斂了一點,也不敢總找胡春雁。那個時候開始,他跟我關(guān)系開始親密起來,也就一周吧,被我爸爸打了一頓以后,也不敢來我家里了。一個禮拜后從杜鵑臺摔了下來。最后一個禮拜沒有聽說他跟誰關(guān)系好。除了我跟胡春雁之外,應(yīng)該是沒有其他人了。”
“所以你和他的關(guān)系,還有胡春雁跟他的關(guān)系,也不是特別深?”
“關(guān)系特別深?什么樣的關(guān)系能算得上深呢?我和他之間就像是朋友吧。我的前男友們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也是。他意外去世了我也很難受,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大哭了一場。哪怕是現(xiàn)在,我們說起他的時候,我也是心里不好受。”孫春蓮表情誠懇,落寞滿懷。
“胡春雁和他的關(guān)系呢?”
“胡春雁的話,我不是很了解。她性格比我豪爽開朗,心里頭應(yīng)該也會有難受吧,但是也就這樣了。畢竟才一個禮拜。”
牛鑫沉思。
“胡春雁的老公,沈釗知道胡春雁的這些事情嗎?”
孫春蓮嘴角向上歪起,露出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不是很了解他。但是我知道他要經(jīng)常出門送貨進貨,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里。”
“每天晚上還是要回家睡覺的吧。別人的議論遲早也會到他耳朵里的吧。”孫春蓮看著手里已經(jīng)涼掉的咖啡慢慢吐字。
“所以你覺得他是知道的。”
“他應(yīng)該知道。但是我覺得他不會在意。胡春雁這些年一直都這樣。聽說他們兩個結(jié)婚后不久,胡春雁就開始了。沈算盤心里只有錢。要是在意的話,兩口子早就吵架了離婚了。”
“還有一個問題,前段時間你們這里是不是來過一個推銷員,推銷洗發(fā)水的?你知道這個事嗎?”
“推銷洗發(fā)水的?我不知道。我的洗發(fā)水都是要到市里大超市里買,我從來不在外面瞎買,怕買到假的。你知道嗎,鄉(xiāng)下的很多東西都是假的。我媽前兩天趕集的時候買了一瓶洗潔精,你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嗎?黑貓!買的洗衣服以為是雕牌,結(jié)果是碉牌,假的不行。所以上門推銷的人我從來不信。我也沒有看見過。我只有周二和周末在家,其他時間都在上班。”
牛鑫再問了幾個問題后便離開了,走之前他告訴孫春蓮,如果想起了什么一定要和他聯(lián)系。
現(xiàn)在六戶人家就剩下最后一家:呂二娘家里。
呂二娘家就在孫春蓮家東北方向兩百多米的地方。
大白天大門緊鎖著。
牛鑫大力拍了幾下門后,宋梓梅出來應(yīng)的門。
她之前跟牛鑫也接觸過,見是他來家里,便邀請他進屋。
呂二娘正穿著套鞋在后院菜地里忙活。
她這一輩子都是忙忙碌碌,停不下來。
老公去世后第二天就下地;兒子去世后第二天,她又拿起鋤頭,在地里忙活。
美人臉,苦人命。
家里鴨子現(xiàn)在正在往回趕,嘎嘎嘎地叫喚,顯得家里雜亂得很。
宋梓梅給牛鑫泡了一杯熱茶,給他搬了一把黑色的木質(zhì)椅子,請他坐下。
呂二娘見牛鑫來了,套鞋也沒來得及脫下,急匆匆地走過來,眼淚汪汪地問著牛鑫,兇手抓到了沒有,有沒有槍斃那個兇手。
牛鑫只得回答,目前還沒有確切的證據(jù)證明誰是兇手。但是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兇手遲早會伏法。
聽到他這么說,呂二娘老淚縱橫,喃喃地念著自己的命怎么那么苦,為什么要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宋梓梅站了起來,攙著呂二娘,安慰她不要再哭了。再哭眼睛可就哭瞎了。
這兩天總是鬧喚眼睛疼。一吹風就不停地流眼淚。
家里的大門只開了一半,外面的陽光照不進來,屋里顯得陰森森的。尤其屋內(nèi)到處掛著白色的布,正對著大門懸掛著宋梓晨的黑白遺照。
牛鑫起身,把大門全部打開,讓屋內(nèi)光線更充足一點。
“你們白天一直都是關(guān)著門嗎?這樣的話,太陽怎么照得進來?”
宋梓梅告訴他,這是呂二娘堅持的。
自從宋梓晨死后,呂二娘整天以淚洗面,不讓開大門,一天到晚都關(guān)著。
“是因為家里有貴重物品怕弄丟嗎?”
宋梓梅搖了搖頭:“家里沒有什么特別貴重的物品。雖然也遭過賊,但是家里什么都沒有丟。”
“家里遭過賊?什么時候的事情?宋梓晨死之前還是死之后?”
聽見宋梓晨這個名字總是跟死聯(lián)系在一起,呂二娘心如刀割。
她又感覺胸口疼,透不過氣來。
她斷斷續(xù)續(xù)告訴牛鑫,家里確實沒有什么貴重物品,但是也遭過好幾次賊了。
自己的東高原地得很好,小偷可能是一直沒有找到,所以沒有什么損失。
宋梓晨死之前還有死之后,家里都遭過好幾次賊。
“既然家里的東西都沒有丟失,那你們怎么知道是遭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