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從你媽媽的角度出發(fā)。不是你說的嗎,你媽媽沒有把你姐當(dāng)宋家人。我不是這樣。我要是你媽媽,肯定一視同仁。”雙雙揚(yáng)起下巴堅(jiān)定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邀請我媽媽跟咱們一起去市里生活,剩下的錢她出?”
張雙點(diǎn)點(diǎn)頭:“對啊,要不然咱們錢不夠。我和你媽之前鬧得那么僵,以后還要一起生活,她要是想一家人好好相處下去,想跟她的大孫子每天朝夕相處的話,拿點(diǎn)錢出來,我們都會感激不盡的。而且她那個錢難道還能帶到棺材里面去?現(xiàn)在給你也是給,等死了之后留給你也是給,何必拖著呢。早給,咱們所有人都早舒服。”
宋梓洋低頭沉默不語。
其實(shí)這個想法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真的很想搬到市里去,不再蝸居在丈母娘家里了。
有時候丈母娘和梁娣玲陰陽怪氣,他還得裝聽不懂,裝作毫不在意。
“那我怎么跟我媽張嘴?就直接邀請她一起去市里?”
“對啊,就直接說啊。就說現(xiàn)在就剩她一個人,宋梓晨也不在了,姐姐姐夫每天都那么忙,留在家里也晦氣。她現(xiàn)在歲數(shù)也大,很多活已經(jīng)干不動了,就跟著我們?nèi)ナ欣锵砀:昧恕?rdquo;
“那不提錢的事?”宋梓洋不確定地問道。
張雙無奈地白了他一眼:“你以為你媽媽跟你一樣傻?你媽媽精著呢。你一張嘴,她就會知道你的意思。她要是愿意的話,會主動提錢的事情的。你還要邀請她去市里就行。”
宋梓洋狐疑地看著雙雙一眼:“你是不是早就計(jì)劃好這一切了?”
張雙雙嬌嗔地點(diǎn)了他肩膀一下:“咱們家所有的事情不都是我提前規(guī)劃的嗎?就像是逼著你學(xué)開車,讓你跟著姐夫跑長途,我開理發(fā)店,那件事不是經(jīng)過我的深思熟慮。”
一見嬌俏的妻子撒嬌,宋梓洋頓時骨蘇筋軟。
結(jié)婚那么多年了,還是深深被妻子的一顰一笑所吸引。
他一把抓住妻子的柔夷小手問自己什么時候去跟呂二娘說比較好。
“等你姐姐走了吧。你姐姐在,很多事你也不好說。而且你明天不就要跑長途了嗎?這一周都是姐夫替你的班。下一周你是不是都要還回來。”雙雙倒在他懷里柔聲細(xì)語問道。
“都行,還不還都可以。不還的話,我就把錢給他。但是我還是還回去吧。趁我現(xiàn)在不累,能多掙就多掙一點(diǎn)。咱們家現(xiàn)在正是要用錢的時候。”
“行,那就等你跑完長途回來再說。毒死宋梓晨的兇手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被找出來呢。咱們?nèi)ナ欣镞@件事,怎么著也要等宋梓晨下葬了以后再說。要不然你媽也不會放心跟著我們?nèi)ァ?rdquo;
“嗯,我姐姐這段時間都會在這里呆著,陪著我媽。”
“這段時間?你姐姐店里的事就不管了了?一直在這里陪著?”張雙從宋梓洋懷里掙脫出來大聲問道。
宋梓洋不愿意懷里的溫暖突然跑了,他一把抓住張雙,重新把她摟緊自己懷里,緊緊抱著:“我姐姐說反正最近一段時間生意也不好,就讓姐夫一個人盯著。冬冬也大了,在家里能照顧夏天了。周末姐夫就把他們兩個送過來。明天可能就過來了,讓他們一起多陪陪外婆。”
依偎在他懷里的張雙突然沉默了下來,不說話。
宋梓洋用自己的下巴摩挲著她柔順的發(fā)絲,問她想什么。
“你姐姐,好像很積極主動。”她意有所指。
“積極主動?沒有吧,她一直這樣,對我媽還是很好的。”
張雙搖了搖頭:“不是,以前不這樣。”
宋梓洋笑了笑,不再反駁,專心地摩挲著妻子柔順的頭發(fā)。
“宋梓晨死之前,你姐姐是不是正好來過家里?那天我還躺在床上休息,她先來的咱們家?”
“是啊,怎么了。”
“沒什么。你媽和你姐告訴你,警察懷疑宋梓晨是在外面干了違法的事情,被人黑吃黑毒死了?”
“我姐是這么說的。她說宋梓晨之前被人打也是跟這個相關(guān)。別人早就威脅他了,他不聽才這樣。”
“外面的人跑到咱們這里來打宋梓晨?還跑得無影無蹤?我覺得不是。誰都有可能毒死他。他們家門長期不關(guān),誰都可以進(jìn)去他房間在酒里下毒。”
“我今天收拾宋梓晨房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張雙沒有理會宋梓洋的話,自顧自說道:“我明天也送軍子過去陪陪他奶奶。這段時間,咱們都要多陪陪他奶奶。”
第二天一大早,宋梓梅老公龔福全就把冬冬和夏天送過來了。
他自己忙著去店里做生意,茶都沒有喝一口就走了。
呂二娘見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外孫和外孫女,臉上終于有了一點(diǎn)笑意。
今天是兒子遇害的第二天。
昨晚整晚她都沒有合眼。
一閉上眼,兒子趴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可憐樣子就會鉆進(jìn)自己的腦海里,讓她心如刀絞。
早知道如此,在三十歲那年,老公走的時候,她就帶著兒子隨他一起走,而不用苦苦撐到現(xiàn)在,最后還是一個這樣的結(jié)果。
她把頭蒙在被子里,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才能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宋梓梅一直睡在她身邊,她不想打擾到女兒睡覺。
女兒忙前忙后一天,也夠累了。
等到窗外微微露著魚肚白的時候,她才終于閉上了眼睛,休息了一會兒。
夢里面的兒子不斷向自己求救,讓自己救救他。
她奮力往前面跑。
突然宋紹文出現(xiàn)了,懷里還抱著小小的宋梓洋。
夢里面的她手里牽著乖巧的宋梓梅。
他們正要伸手去拉住宋梓晨的時候,突然送財(cái)神的老人出現(xiàn)在她面前,把她往后面一推,指著她的鼻子不斷地念著兩句話:“辛苦操勞大半生,靈堂面前空無人。”
她又驚又恐,大聲罵著:“滾!你走開!你走開!”
正在準(zhǔn)備早點(diǎn)的宋梓梅聽見媽媽在房間里大喊大叫,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趕緊一路快跑到房間。
只見呂二娘渾身冒汗,被子全被踢走。她的手和腳不斷地對著天空亂踹,似乎是要趕走什么怪物一樣,嘴里還模糊不清地大喊著:“走開!滾開!”
宋梓梅眼睛一紅,她撲上去給媽媽蓋好被子,用力抱住媽媽,嘴里喊著:“媽媽,媽媽,你做噩夢了??禳c(diǎn)醒來,醒來就沒事了。”
呂二娘很快醒來了,看見是自己的女兒撲在自己身上,她嚎啕大哭:“梅梅,你是我的女兒梅梅。那個老頭子,那個訛人錢財(cái)?shù)乃览项^子,他詛咒我!他詛咒我們家!”
“媽,你做噩夢了,沒事。醒來,吃點(diǎn)熱飯熱菜,暖暖身子。一會兒冬冬和夏天就會來看你了。”
呂二娘像個木偶人一樣,任由女兒幫她穿鞋穿衣,嘴里念念有詞:“女兒不算后人,女兒不用幫我守靈堂。女兒不算后人,女兒不用幫我守靈堂,沒關(guān)系。”
看著母親神神叨叨的樣子,宋梓梅有點(diǎn)哭笑不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知道自己是女兒,回頭不需要幫著媽媽守靈堂或者抱遺像,這些都是兒子們干的。
但是母親為什么一大早要神神叨叨說這些呢?還強(qiáng)調(diào)自己只是女兒?
現(xiàn)在家里出了事,不都是她這個女兒頂著嗎?
“媽,我知道我是女兒,回頭讓宋梓洋幫你守靈堂!”
誰知道,她這一句話深深刺激到了呂二娘。
她突然像瘋了一樣彈跳了起來,大聲尖叫:“不要,宋梓洋也不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我的兒子了!回頭我也不需要讓他給我守靈堂!他已經(jīng)入贅到張家了,以后他就是張家人!他不是我們宋家人了!老天爺,你聽清楚,他不是宋家人,我和他已經(jīng)斷絕關(guān)系了!我以后不要他給我守靈堂!”
宋梓梅有點(diǎn)擔(dān)憂地看著呂二娘:“媽,你怎么了,大早上大喊大叫這么激動?你是做什么夢了?昨天大洋來看你的時候,你不還好好的嗎?怎么今天突然又不認(rèn)大洋這個兒子了?”
“不是我不認(rèn)!是我本來就沒有這個兒子!當(dāng)時他一心一意要娶張雙的時候我就告訴他,如果要跟張家攀親戚,那我就跟他斷絕母子關(guān)系!是他自己選的!他選擇做張先旺的兒子,他不再是我的兒子,我死了也不要他來守我的靈堂!”呂二娘還是情緒激動,她站在窗前,對著上天用力地喊道,似乎是想說給上面的人聽。
“媽,都那么多年了,你何必呢。現(xiàn)在軍子都那么大了!張先旺和我們家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當(dāng)時爸爸死之前說的話,也許是胡話,不是真的,你何必記仇記到現(xiàn)在!爸爸死后那半年,張先旺確實(shí)幫助了咱們家….”
“你住嘴!他是沒安好心!要不是他,你爸爸根本就不會死!他后來幫助我們也是因?yàn)槔⒕?,因?yàn)樗话埠眯?!他和侯麗文都是蛇蝎心腸!可是老天爺瞎了眼,老天爺都看不見!為什么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
“媽,真的算了吧。都那么久了,軍子都那么大了!”
“軍子!對,軍子!”呂二娘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驚悚說道:“軍子不是我孫子!也不是我們宋家的種!他以后也不需要給我守靈堂!軍子不是!”
“媽,你怎么了今天!”宋梓梅越來越擔(dān)心。
軍子就是媽媽心尖尖上的肉,最受媽的寵愛,甚至都超過冬冬和夏天。
平時最怕的就張雙威脅她說要給軍子改姓,不讓他姓宋,要讓他姓張。
還總念叨,軍子長得像爺爺,越大越像,和年輕時候的爺爺一樣。
現(xiàn)在怎么連軍子都不認(rèn)了。
外面坪里傳來張雙的聲音,她拉著軍子正往這邊走。
宋梓梅趕緊讓媽媽不要再說了,生怕軍子和張雙聽見。
呂二娘眼尖,也看到了張雙牽著軍子的手往這邊走。
她趕緊幾步跑出去,攔著張雙不讓他們進(jìn)來。
宋梓梅想要阻止,但是沒來得及。
笑容滿面的張雙見呂二娘滿臉淚水,兇神惡煞地?cái)r著自己的路,不讓自己進(jìn)去,很是納罕。
宋梓梅趕緊跟了出來,不好意思地解釋:“雙雙,媽昨晚做噩夢了,現(xiàn)在有點(diǎn)激動,神志不清。你不要介意。軍子快進(jìn)來吧。一會兒冬冬和夏天也會來,正好你們一起玩。”
“好的,姑姑,但是我只能玩一會兒就得走了。因?yàn)槲揖砻绺缫矔?,我好多事情要問他?rdquo;軍子其實(shí)不想過來,他不喜歡跟冬冬和夏天玩。
他們兩個一個11歲,一個8歲,比自己小了不少,太幼稚了,玩不到一起去。他只喜歡跟卷毛哥哥玩。
剛才他就不愿意過來,是他媽媽非逼著自己過來的。
“什么做噩夢?我沒有神志不清。張雙,我跟你說清楚了,宋梓洋和你結(jié)婚那一日開始,我就沒他這個兒子了,我也沒有軍子這個孫子!以后我死的時候,你們都不要過來,都不需要給我守靈堂!”
她這一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楞了。
宋梓梅走上前,把媽媽往屋里拽:“媽,你說什么呢。你是被氣到了,大早上就不要胡說八道了!”
“我沒有胡說八道!我就是沒有宋梓洋這個兒子,也沒有軍子這個孫子!以后我死了你們都不要過來!”
“媽,大早上說什么死不死的!快進(jìn)去吧。雙雙和軍子,奶奶今天有點(diǎn)不舒服,要不你們明天再過來?”
“我沒有不舒服,我很清醒!軍子,你和你爸爸都要離我遠(yuǎn)一點(diǎn)。要不你們也會跟你叔叔一樣!”呂二娘哭著說道。
張雙臉上有點(diǎn)掛不住。
換作平時,她早就不高興拉著軍子就走了。
但是現(xiàn)在畢竟有求于呂二娘,她只得讓自己再忍一忍。
“你說什么離你遠(yuǎn)一點(diǎn),什么像他叔叔一樣?你要是實(shí)在不認(rèn)軍子,那你就想好了,我明天就帶著軍子去派出所改姓。”
每次使出這個殺手锏,呂二娘就會就范。
可是今天的呂二娘一反常態(tài),她直面盯著張雙的眼睛,一字一頓,眼神中似乎還帶著期待說道:“對了,你們可以去派出所改姓!明天不行,明天是周日,你們周一一大早去,把宋梓洋的姓也改了,改成張梓洋!這樣的話,就徹底跟宋家沒有關(guān)系了。”
“媽,你說什么呢?你別說了,先進(jìn)去吃飯吧。雙雙,媽受到刺激了,你不要往心里去!”
張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實(shí)在不知道為什么呂二娘突然要和他們斷絕關(guān)系,態(tài)度還這么堅(jiān)決。
她懷疑地盯著宋梓梅,盯了幾秒鐘后,臉上實(shí)在過不去,生氣地拉著軍子走了。
他們走了之后,呂二娘才松了一口氣。
之后她就一直唉聲嘆氣,一個人在一邊偷偷地抹淚。
直到冬冬和夏天過來,她才面色稍霽。
張雙一上午都在生著悶氣。
沒想到呂二娘這次態(tài)度這么堅(jiān)決。
如果這樣的話,他們?nèi)ナ欣锏挠?jì)劃就徹底泡湯了。
她還不能給宋梓洋打電話說這件事,因?yàn)樗谂荛L途,不能接聽電話。
一肚子的悶氣無處排解,昨天到底是誰欺負(fù)了軍子,她也不知道。
此刻軍子正跟在卷毛屁股后面,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正聽到壯壯哭著跟梁娣玲告狀,說哥哥們又不帶他玩,故意把他甩下,現(xiàn)在哪里都找不到他們。
張雙聽著壯壯的哭聲,格外煩躁,便起身去小鳳家里,看看小鳳怎么樣。
孫小鳳正在家里剁豬草。劉培元幫著媽媽掃地,劉立云在洗碗摘菜。
一會兒孫小鳳娘家人可能會過來,中午要多做幾個菜。
張雙走過去,幫著小鳳一起,把剁好的豬草往大灶臺上的鍋爐里面放。
她注意到劉立云和劉培元眼睛都是紅的,可能昨天沒少哭。
畢竟爸爸沒了。
她低腰湊在孫小鳳的耳朵邊問兩個孩子怎么樣,有沒有情緒很激動。
反正她看著都沒什么問題。
孫小鳳沒有降低音量,無所謂地答道:“還行??蘖艘粫壕秃昧?。畢竟哭也沒有用,也不能讓劉禮鳴起死回生。”
張雙沒有再多問,幫著孫小鳳一起干活。
把豬草都裝進(jìn)大鍋爐里面后,她走到劉立云面前,問昨天學(xué)校有沒有人欺負(fù)軍子。
聽到她這么問,劉培元停止了手里的動作,拿著掃把去后面菜園里了。
劉立云抬起頭,把摘好的辣椒放在旁邊干凈的盆子里后,告訴張雙,她不知道有沒有人欺負(fù)軍子。反正她沒看見。
上完課放學(xué)后她就和戴書良一起坐戴叔叔的電動車回家了,也不知道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事情。
張雙一臉苦悶地說道,軍子昨天放學(xué)回家身上臟兮兮的,都是腳印和土,書包拉鏈都被人拉壞了,臉上也紅了一片。
很明顯是被人欺負(fù)了。
可是問他跟誰,他死活不承認(rèn),堅(jiān)決地說是自己在學(xué)校的時候沒有看路摔倒了,根本就沒有人欺負(fù)他。
她昨晚上就想來家里問劉立云了,軍子不讓,拉著自己的大腿。
孫小鳳一聽站了起來,手里拿著要洗的衣服往屋里走:“他自己說沒有跟人打架?是不是怕你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