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要不你搬去跟我們一起住吧?,F(xiàn)在冬冬和夏天都上學(xué)了,我比之前也輕松,有時間陪你。”
呂二娘搖著頭:“我不去住你的鴿子籠。我要是去了,家里的菜還有鴨子怎么辦。我不去。”
宋梓洋此時在一旁站著,訕訕地不說話。
“你們兩個別站在這里發(fā)呆了。去把宋梓晨房間收拾一下。今天晚上也許他要回來。你們收拾得干凈一點。宋梓洋,你聯(lián)系一下做白事的曠師父,我要讓宋梓晨體體面面舒舒服服下葬,讓他黃泉路上不缺錢,以后投胎到一個好人家,不要再跟著我過苦日子。”
姐弟兩只得領(lǐng)命。
兩個人在宋梓晨的房間收拾了整整三個小時。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宋梓梅怕呂二娘餓著,便先出去做飯。
宋梓洋一個人把房間里里外外都徹底整理好,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
下午放學(xué)的時候,軍子鼻青臉腫地回家了。
書包被人拉壞,衣服上也都是腳印和泥巴。
他告訴張雙,是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跟別的人沒有關(guān)系。
張雙不信。
她看見軍子的衣服褲上明明都是腳印,她很確定軍子是跟人起沖突了。
可是軍子就是說自己摔的,跟別人沒有關(guān)系,無論張雙怎么威逼利誘都不改口。
張雙氣得飯都不吃,想直接跑到孫小鳳家里,看看同班同學(xué)劉立云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周五,劉立云和戴書良都會回來。
她要去的時候,軍子突然嚎啕大哭,死死抱住她的腿,就是不讓她去,哭著喊著:“媽媽,求你了,我真的是自己摔的,跟別人一點關(guān)系沒有。”
他這一哭,把張先旺和侯麗文心疼得不行。
侯麗文趕緊走過去,抱著自己的大孫子,疼惜地替他擦干眼淚,邊哄著他邊訓(xùn)斥張雙:“瞧你這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樣子!沒看見兒子哭成這樣嗎?讓你別去你就別去了。讓軍子好好吃飯,看看他身上有沒有別的傷!”
張先旺也心疼得慌,他讓軍子先起來:“地上涼,軍子你聽話,先起來。媽媽不去找劉立云了。他們家現(xiàn)在正亂成一鍋粥。兩個孩子剛放學(xué)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沒了。你現(xiàn)在過去干什么?給他們家添亂嗎?”
轉(zhuǎn)過頭他也讓張雙先依著軍子,不要現(xiàn)在過去,有什么事吃完飯再說。
宋梓洋見妻子僵持在那里,進退兩難,他便走近,拉著張雙的手,把她拉到一邊低聲勸到:“兒子從來沒有這樣過。你先不要著急處理。等吃完飯,咱們慢慢問??礃幼右矝]有受傷,咱們也不要擔(dān)心。”
張雙急得眼淚都出來:“他衣服褲子上都是臟腳印,還一個字不說。你說我怎么可能不著急!被人欺負了還這樣,連父母都不敢告訴,你說說到底是什么人欺負咱們軍子?怎么敢這么欺負他,把他嚇成這樣?”
宋梓洋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不要著急啊。他不跟咱們說,但是他會跟卷毛說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張雙突然冷靜了下來。
兒子很多事情都不跟自己說。
但是他最喜歡卷毛,一到周末就跟著卷毛和沈洪剛屁股后面跑。
明天周六,卷毛也會來家里,到時候再拜托卷毛好好問問到底怎么回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走到軍子身邊,擦干了他的眼淚:“好了不哭了。媽媽不問了。你先用熱水洗個臉,咱們先吃飯。”
軍子這才破涕為笑,高高興興地跟著侯麗文去廁所洗手洗臉。
晚上軍子在隔壁屋寫作業(yè)的時候,張雙拉著宋梓洋在另一個房間閑聊。
她還是放心不下軍子。
在她的世界里,宋梓洋和軍子對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人。
“大洋,晚飯軍子也沒有多吃,是不是?梁娣玲做了他和壯壯最愛吃的紅燒排骨,壯壯吃了三碗米飯,他就吃了半碗。吃飯的時候也心不在焉的。剛才他寫作業(yè)的時候我特意過去看了一下,抄那個英語單詞,抄了半天還只抄到第三個。”
宋梓洋這一周都沒有去上班,請了一周的假,都是讓姐夫馮大倫替他跑長途。
明天他一大早他就要出門,所以現(xiàn)在只想早點睡覺。
“軍子一直沒有什么心眼,現(xiàn)在心里肯定還惦記著他挨打的事情。你別擔(dān)心了。明天一大早姐夫一家就過來,你讓卷毛問問他怎么回事。卷毛這個孩子還是成熟穩(wěn)重,,畢竟十八歲了,算個大人了。他一直很照顧軍子。”
“那當(dāng)然。我和他媽媽是從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從小到大睡一張床。等咱們在市里穩(wěn)定下來了,咱們再要個孩子,回頭好給軍子做個伴。”
“還要個孩子?你忘記你懷軍子的時候吐了整個孕期,瘦得皮包骨,只能上醫(yī)院打點滴輸入營養(yǎng)液?生軍子的時候,大出血,半條命都沒了,把我嚇得半死。你忘了你自己說再也不生了?”張雙懷孕到生產(chǎn)受足了罪,宋梓洋一直心有余悸,不敢讓妻子再冒險。
“現(xiàn)在不也都過去了。沒事。我啊,是看到宋梓晨死了我才又萌生這個想法。”
“宋梓晨死了跟你懷老二有什么關(guān)系?”宋梓洋轉(zhuǎn)過頭看向自己總是腦回路清奇的妻子。
“你媽媽一直心里只有宋梓晨這個兒子,你和你姐好像都不是她生的一樣。其實我覺得你們兩個比宋梓晨強多了。尤其是你姐,自己那么忙,還沒事就過來看看她,給她買吃的買穿的。她生病感冒了也是一個電話打給你姐,讓她放下手里的一切過來好生伺候??墒撬刂敲匆淮蠊P錢,卻只給宋梓晨花,你姐姐碰過沒碰過。你姐姐之前在外面打那么多年的工,掙的錢全都給你媽了吧,跟你一樣。你媽媽全給宋梓晨一個人留著了。”
“我姐姐也不在意這些。畢竟我媽媽也是辛辛苦苦幫她帶大了冬冬和夏天。”
“放屁!你姐姐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些!人心都是肉長的,都是她的孩子,怎么就分個先后左右順序出來了?你媽媽就是太偏心,還重男輕女。其實你們一家子都是,你也有點。”
“怎么重男輕女了?我姐姐畢竟嫁人了,生的孩子也不跟我們宋家姓,說到底,就不是宋家人了。”
“不是你們宋家人了?那你們家怎么一有什么事就喊她回來?現(xiàn)在不也是你姐姐在伺候著你媽媽嗎?那她現(xiàn)在算不算是宋家人?”
“那是應(yīng)該的,她伺候自己的媽媽。”宋梓洋依舊覺得自己的邏輯沒有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張雙白了一眼:“你們啊干活的時候想著她是女兒,是宋家的老二,分錢的時候就把她排除了,說她不是宋家的人,是已經(jīng)嫁出去的女兒。還說她不在乎這些,不惦記著家里的錢。我也是女兒,我告訴你吧,即使不惦記著,心里肯定也不舒服。我爸爸要是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張寶,我和我姐姐什么都沒有,我肯定不干。但是我爸媽一直一碗水端平,對我們?nèi)愕芤粯?。所以,你姐姐啊,即使嘴上不說,心里肯定也是不舒服。更何況你媽媽那里是一大筆錢,上百萬,不是幾千幾百。要是平分的話,你們姐弟三個一人就能四五十萬,這可不是一筆小錢。你姐姐現(xiàn)在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家里兩個孩子,一直是兩室一廳擠在一起,現(xiàn)在說看上一個項目,想轉(zhuǎn)行,還需要幾十萬。這不正好嗎?反正我要是你姐姐,我肯定不干。”
宋梓洋輕聲哼了一下:“你真的覺得你爸爸是一碗水端平,對你們姐弟三個都一樣?”
張雙坐直了身體瞪著大圓眼睛確切地點點頭:“難道不是嗎?就是一直一樣啊。我們姐弟三個結(jié)婚的時候,我爸媽都是出的一樣的錢,說兒子女兒一樣。”
一說到結(jié)婚,宋梓洋心里的那個疙瘩又起來了,他自己算是‘裸嫁’到張家。
“如果一樣,那為什么給張寶建一棟大房子,咱們沒有,還是跟他們兩個住在一起?”
張雙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丈夫:“那你的意思是,我爸媽也要給我們兩個再建一棟房子,咱們再住進去?”
宋梓洋轉(zhuǎn)過頭去,不說話。
張雙還是覺得很好笑:“張寶畢竟是兒子,以后一輩子都會住在我爸媽旁邊,咱們兩個只是暫時住在這里,咱們不是還想這要去市里發(fā)展嗎?既然不長住在這里,咱們要大房子干啥?更何況,張寶那棟房子,雖然是我爸媽出的大部分的錢幫他蓋的,但是張寶和梁娣玲兩個人當(dāng)初累死累活,很多活都是自己干?,F(xiàn)在他們兩個掙的錢大部分還是交給我爸,算作還我爸建房子的錢。”
宋梓洋見妻子音量開始變大,怕被對面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聽見,他趕緊熄火:“你聲音小點,咱們都住在一個屋子里,別讓你爸媽聽見了。”
張雙想想也對。
其實自己父母對宋梓洋一直不冷不熱,當(dāng)初自己非要嫁給宋梓洋,爸媽就一直不同意。
尤其是自己媽媽,聽說要和呂二娘做親家,說什么也不干,大半年都不理自己。
還是后來自己爸爸做通了她的思想工作,尤其自己肚子也大了,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不同意也不行了。
但是結(jié)婚后,宋梓洋在自己家里一直比較沉默。父母對他的態(tài)度和對張寶的態(tài)度簡直有著云壤之別。
張寶干完活回來了,父母總是噓寒問暖,好吃好喝的伺候;有時候宋梓洋半夜三更跑長途回家,家里也不會有一口剩飯,都是她自己起來新做。
她能感覺到宋梓洋的不自在,畢竟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她知道宋梓洋本身就是個敏感自卑的人。
背地里也跟自己的爸媽提過。
但是爸媽總是說宋梓洋小心眼,想太多了,反而更見外。
她一直可憐他沒有一個自己的家,呂二娘不把他當(dāng)兒子,一直對外強調(diào)他已經(jīng)不算是宋家人了;在自己家里,他也算是個外人。
所以她才提出要一起去市里發(fā)展。她想給宋梓洋一個真真正正屬于自己的家。
當(dāng)下她握著宋梓洋的手,認真地說道:“等這件事過了,宋梓晨下葬了,咱們再想想辦法籌點錢去市里。咱們兩個租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實在不行,一室一廳也行,就咱們一家三口,沒有其他任何人,好不好。”
宋梓洋臉上透出一絲喜悅與期待,但是這種喜悅和期待轉(zhuǎn)瞬而逝:“但是,咱們沒有地方籌錢啊。周圍所有人咱們都考慮過了,沒有人可以借錢給我們了。”
“不要著急,車到山前必有路,水到船頭自然直。而且….”張雙看著自己的老公,欲言又止。
“怎么了雙雙,你怎么不說話?”宋梓洋敏銳捕捉到妻子的猶疑的眼神。
“我在想,現(xiàn)在宋梓晨也死了,不在了。你媽媽就剩下你一個兒子了。”她停下來,等著宋梓洋的反應(yīng)。
“是啊,現(xiàn)在我媽就剩我一個兒子了。對,你剛才說的原來是這個意思。”宋梓洋突然領(lǐng)略到了剛才妻子話里的意思。
張雙也很高興,自己榆木腦袋的老公終于開竅了能跟上自己的思路了:“你終于開竅了。”
“那怎么也要過幾年吧,現(xiàn)在這幾年不合適。”
張雙滿臉無奈:“為什么要等幾年,現(xiàn)在時機正好啊。等幾年黃花菜都涼了,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就這幾天。”
“就這幾天?”這下輪到宋梓洋難以置信了:“你那么自信?這幾天不太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你去跟你媽媽說。等你跑完長途回來就說。”
“這件事為什么要跟我媽說?咱們兩個自己決定不就行了嗎?”宋梓洋很意外,有點摸不著頭腦。
要老二這件事情,為什么還要跟自己的媽媽說?雙雙與自己的媽媽一直水火不容,怎么突然要和自己媽媽商量生老二這件事了。
“等等,大洋,你說的是什么事?”張雙似乎反應(yīng)過來了。
宋梓洋說的跟她說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情。
“生老二這件事情啊。你不是說宋梓晨死了讓你萌生了想生老二的想法嗎?”
張雙點點頭然后又用力甩甩頭:“是,但是也不是!”
“雙雙你到底說的是什么,為什么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
雙雙深呼吸一口氣:“是,我是看見宋梓晨死了,呂二娘趴在他尸體上哭的時候很可憐。想著還好她還有你和你姐。所以我想著,我也要生兩個,回頭給軍子做個伴。萬一有什么意外,咱們活在世上至少還有個盼頭。但是我說的讓你和你媽商量的不是這件事情。”
“不是這件事?那是哪件事?我也覺得很奇怪,怎么這件事情你會突然想著跟我媽媽商量。你們兩個屬于見面就打的那種。”
“不打了不打了,以后不打了。她現(xiàn)在可就剩下你這一個兒子,有什么好打的。”張雙眼神飄忽,不看著宋梓洋。
她越這樣,宋梓洋越奇怪:“雙雙,你到底想說什么?”
“哎呀,我的笨大洋。你媽媽現(xiàn)在就剩下你一個兒子。剩的錢不都是你的嗎?以前你媽媽說錢都留給宋梓晨結(jié)婚生孩子還有自己養(yǎng)老什么的。可是現(xiàn)在宋梓晨也死了,上哪里結(jié)婚生孩子?給她養(yǎng)老也只能指望我們了。對不對。我在想著,咱們邀請你媽媽跟我們一起去市里。這樣的話,她能就近照顧她的親孫子,免得留在這個老房子里,時時刻刻想著你去世的爸爸和哥哥,每天看著多堵心。而且我們要是生老二的話,也是你們宋家的唯二的第二個孫子,你媽媽一直耿耿于懷沒有跟軍子更親近,以后她帶著兩個孫子和我們住在一起,多幸福。”
其實雙雙一早就有自己的算盤。
時過境遷,她現(xiàn)在一點都不怕呂二娘。尤其上次去她們家跟宋梓晨打架的時候,她注意到呂二娘見到自己的時候,不自覺往后面躲了一下,也不敢正眼看自己。
她再也不敢像十幾年前年輕時那樣,見到自己就吹胡子瞪眼嘴里沒一句好話了。
現(xiàn)在輪到她看自己的臉色了。
也得益于這些年宋梓洋一直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呂二娘知道在他面前詆毀自己一點用沒有,兒子還會生氣。
所以,她現(xiàn)在很開心很大方地愿意讓呂二娘搬過來跟自己一起住。前提是,她把一部分錢拿出來。要不然他們手里錢也不夠,沒法離開尾達村。
“我媽不一定會愿意跟我們?nèi)ナ欣?。我姐姐今天就說了,讓媽媽搬過去和她一起住。我媽媽沒同意。說在這里住了一輩子了,不愿意搬走,哪兒都不去。她放不下這里的雞鴨還有地里的莊稼什么的。”
“你姐邀請她去,她當(dāng)然不會去了。你姐姐畢竟已經(jīng)嫁出去了,是別人家的人。他們家那個兩室一廳,又小又亂,還不是寫的你姐的名字,寫的是你姐夫的名字。而且你姐姐姐夫每天都那么忙,哪有時間陪著她。她在你姐家不就是坐牢嗎?”“那你剛才還說我姐姐雖然嫁出去了,還是宋家人呢。怎么現(xiàn)在又成了外人了。”宋梓洋無情地揭露前后不一的雙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