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飯桌面前的宋梓晨見到劉禮鳴，頓時把手里的煙往地上一扔，指著劉禮鳴的鼻子惡狠狠的問到，剛才孫小鳳在電話里瞎嚷嚷什么。誰要死了，誰要送終。是不是不會說人話。

劉禮鳴趕緊坐下賠不是，說剛才他們兩口子吵架來著。孫小鳳說的是自己，不是他。主要今天早上女兒東西很多很重，怕遲到，她有點著急。

伸手不打笑臉人。

宋梓晨見劉禮鳴陪笑著跟自己解釋，也消了一點氣：“女人就是不能太當(dāng)回事，該教訓(xùn)的時候還是要教訓(xùn)，要不然會蹬鼻子上臉。你們家那個孫小鳳，丑人多作怪，每次拉長著臉，好像別人欠她幾百萬一樣。這樣的女人在家里，也會擋著你自己的財氣。送女兒上學(xué)有什么好著急的，女孩子讀那么多書干什么，最后不還是要嫁人成為別人家的人給別人生孩子。”

劉禮鳴依舊賠笑：“是是是，最后還是別人家的人。唉，我還有什么財氣。去年養(yǎng)豬賺了一點錢，可是轉(zhuǎn)眼，都給兩個孩子交學(xué)費了?，F(xiàn)在養(yǎng)豬也不好做，利潤太小。我啊只要不欠賬，能供著兩個孩子念完書就不錯了，還要什么財氣。哥哥，你有發(fā)財?shù)囊奥纷樱欢ㄓ浀脦摇?rdquo;

宋梓晨大手一揮：“快了，別著急。這件事還沒有成功，等成功了我第一個拉你入伙。對了，你會開巴士嗎？”

“開巴士？”劉禮鳴自己找了張椅子，看著宋梓晨坐了下來：“沒開過。但是應(yīng)該不會太難吧。四個輪子的車不都一樣嗎？哥，你問我這個干啥？”

“沒啥。很快你就知道了。你就等著賺錢吧。我不會虧待你的。”

“賺錢？開巴士？沒戲吧，李清宜家都壟斷了，我上鎮(zhèn)上客運中心申請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前面還有很多人排著隊呢。”

宋梓晨不愿意多說，只是說讓他別管了，馬上他就知道了。

劉禮鳴只得不再多問。

他低頭俯身仔細看著宋梓晨眼睛周圍的淤青，問他眼睛這里怎么回事。

宋梓晨從煙盒里掏出兩根煙，一根自己點上，另一根遞給了劉禮鳴。

他問劉禮鳴，三天前的晚上，打完牌后回家的路上他有沒有聽見什么或者看見什么。

劉禮鳴低頭絞盡腦汁想了想，搖了搖頭。

“什么聲音也沒聽見嗎？有看見什么人嗎？”宋梓晨不死心。

當(dāng)時劉禮鳴比自己早走半個小時，如果有人在路上伏擊自己的話，劉禮鳴有可能能提前看見或者聽見一點聲音。

劉禮鳴想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

宋梓晨失望地大吸了兩口煙，悶悶地不說話。

“哥，你問這個干什么？這和你臉上的傷有關(guān)系嗎？”

“那天晚上我打完牌回家，被幾個人圍著打了一頓。他們至少三個人，圍著我拳打腳踢十多分鐘后，又把我扔進了池塘里。我凍死了，回來就連著高燒了三天，今天早上才退燒。”

劉禮鳴像聽神奇地故事一樣，不敢相信：“那天晚上有三個人用麻袋罩住你打，還把你扔進池塘了？”

宋梓晨點點頭：“我跟你說玄乎的。在我挨打之前，我沒有聽見任何聲音，更加沒有看見任何人。他們那幾個人就好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打完我后，我再找他們，一個人影都沒有。”

“一個人影也沒有？消失得那么快？”劉禮鳴喃喃自語，重復(fù)著宋梓晨的話。

他慢慢抽著手里的煙，吐出一個煙圈。

“真的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每個方向都追了幾步，認真聽腳步聲，毛都沒有聽見。”

“那你有聽到狗叫嗎？”劉禮鳴追問了一句。

他們家就養(yǎng)狗了，雖然性情溫順，但是半夜動靜大，不是自己家人的話，也會叫喚。

這里的六戶人家有四戶養(yǎng)了狗，張先旺家，孫斌家，劉禮鳴家還有李清宜家里。

張先旺家里的黑色中華田園犬最為兇狠，一有人靠近他們家就追著咬。

宋梓晨跟他們家做了那么多年的鄰居，每次只要是靠他們家門前大坪近一點，他都會‘汪汪汪’大叫。

宋梓晨曾多次揚言要把他捉住燉了吃，嚇得大壯和軍子每次見到他，都拼命拉著自己家的狗，不讓靠近。

李清宜家里養(yǎng)了兩只大狼狗，據(jù)說每天要吃新鮮的牛肉，喝不上火的羊奶，日子過得比大部分人都要金貴。

這兩只大狼狗身材魁梧，有大半個人高，毛發(fā)順澤光亮，一般人見了都怕。

李清宜怕它們嚇壞小孩子或者傷到人，每天都把它們鎖在大大的狗籠子里。

孫斌家的那只金毛狗最胖，最懶，最為溫順，一天到晚躺著睡覺。他還是在孫春蓮小學(xué)的時候，孫斌買給她的生日禮物。從那以后就一直陪著孫春蓮長大，到現(xiàn)在儼然一只老狗，老態(tài)龍鐘，動作緩慢。

因為他是孫春蓮在小學(xué)二年級的時候來到孫家的，所以孫春蓮給他取名，叫做“二年級”。

宋梓晨回想了一下，當(dāng)晚動作那么大，還真沒有聽見狗叫。

“你說你是在張先旺家門口的池塘邊上被人打的？”

“池塘邊的分叉處。”

池塘分叉處有三條路，往西走是進山的路，路兩邊依次是張先旺，宋梓晨，戴崇，孫春蓮的家；往東邊走是通向省際公路，胡春雁超市的路；往南走，則是通向劉禮鳴、李清宜家的路。

“那個地方離張先旺家那么近，他們家的狗平時一有聲音就叫喚，這次怎么一點聲音都沒有？”他看著宋梓晨說道。

宋梓晨輕拍了下桌子：“我也是這么想的。敢大黑天什么都看不見的情況下對我下手的人，而且下手后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絕對是咱們這六戶人家里面的人。對面沖里的人平時不上咱們這邊來，根本就不熟悉咱們組這邊的路。”

“咱們這邊的路坑坑洼洼，到處都是水洼地，走路或者跑步，對路不熟肯定會踩到水里，有聲音。你當(dāng)時說什么聲音都沒有聽見，所以肯定是咱們這邊的六戶人家。我們家不可能，孫春蓮家和戴崇家應(yīng)該也沒可能，再除去你自己這家，就剩下兩家。”

張先旺家和李清宜家里。

“我也懷疑是張先旺家里。當(dāng)時我從池塘里爬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宋梓洋窗戶口趴著聽動靜去了。只不過，那天晚上宋梓洋和張雙兩個人都沒有在家。他們兩個在前一天被我打傷了，第二天一整天都在醫(yī)院里做檢查。我被打的那個晚上他們還在醫(yī)院，沒有回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我媽親眼看見的。”

劉禮鳴壓低了聲音：“你媽真的親眼看見了嗎？”

宋梓晨不悅地看著他，問他是什么意思。

劉禮鳴見宋梓晨臉色一沉，立刻笑著低聲解釋：“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老人家眼神都不是很好，也許是看走眼了，或者…”

“或者什么？”

劉禮鳴再次壓低了聲音：“你知道，你們兄弟兩打起來誰最難受？”

“我跟他不是兄弟，你想說什么就直接說，不要吐吐吞吞地賣關(guān)子。”有時候他挺煩劉禮鳴話里有話，吞吞吐吐的。

“我的意思是，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也許你媽媽真的看見宋梓洋和張雙回來了；也許她沒有看見，但是告訴你說看見了。”

宋梓晨當(dāng)即否認這個選項：“不可能，我媽現(xiàn)在也挺討厭宋梓洋一家人。尤其這次他還惦記著我媽的棺材本，帶著全家人上我們家吵鬧。他要是帶著其他人來，還能原諒；可是他帶著張先旺一家人來家里鬧喚，我媽是絕對忍不了的。”

“不是，你們?yōu)槭裁催@么討厭張先旺一家人？我記得你們好幾十年了都這樣。”劉禮鳴一直想問這個問題。

張先旺待人和氣，踏實肯干，在村里人緣口碑一直還可以。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呂二娘和宋梓晨這幾十年一直恨毒了他們一家。

當(dāng)年宋梓洋和張雙結(jié)婚，一直脾氣和藹的呂二娘死活不同意，甚至以命想博。

兩口子孩子都有了那也不行，說宋家不會認這個野孩子。

結(jié)婚當(dāng)天，宋梓晨在現(xiàn)場大吵大鬧，把所有的桌子都掀翻，菜都用鐵錘砸碎，兩家人劍拔弩張。

軍子出生后，呂二娘一直不聞不問。

直到一個悶熱夏天的下午，兩歲的小軍子，趁著家里人都睡著了，沒有人陪他玩的時候，胖乎乎的他移動著自己的小手小腳，走到了隔壁家里。

當(dāng)時呂二娘正右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閉眼午憩。

突然床邊傳來一個甜甜的稚嫩嗓音：“奶奶，你睡著了嗎？”

呂二娘一見這個圓乎乎的小東西跟去世的丈夫有幾分相像，便滿心歡喜。

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家里偷偷備著各種小孩子喜歡吃的零食，隨時引誘著軍子過來。

侯麗文最開始發(fā)現(xiàn)，她想要阻止軍子跟呂二娘的接觸。

但是張先旺和張雙都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畢竟是宋梓洋的親生母親，軍子的親奶奶。

在那以后，兩家人的關(guān)系緩和了一點。

尤其在宋梓晨一直討不到媳婦，宋家明顯要斷后的情況下。

宋梓洋時不時地抽空過去偷偷看下呂二娘，有時候張家太忙了也會讓軍子過去找奶奶玩。

但是呂二娘和侯麗文見面碰上還是跟仇人一樣，完全不打招呼。

聽到劉禮鳴這么問，宋梓晨當(dāng)場變臉：“問這個干什么？”

劉禮鳴訕訕回答：“沒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宋梓洋和張雙都沒在家，他們家還有誰？”

“沒誰了。張先旺和張寶兩個慫包不太可能。他們兩個都慫了一輩子了。”

“那就是李清宜家里？畢竟那天晚上狗都沒有叫，說明都是自己家的人。如果有外人進來，狗早就開始叫了?？墒抢钋逡思依锖湍銢]有什么過節(jié)吧？”劉禮鳴試探著問。

宋梓晨低著頭想問題，不說話。

“哥，你之前說要買車，還要接送客。這些跟李清宜家有關(guān)系嗎？他們家一直壟斷著這條線路。他們不主動退出的話，沒有人能夠做這件事情。”劉禮鳴小心翼翼試探道。

“他們會給我讓出一條線路出來的。”宋梓晨斬釘截鐵說道。

“你是抓住他們什么把柄了？”劉禮鳴接著試探。

“你別管了。反正到時候他們肯定會有一條線路給我。你就準(zhǔn)備好開車接送客，掙大錢就行。”

“好的，謝謝哥。那打你的三個人怎么辦？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誰。”

宋梓晨抬頭看向門外，陰鷺地說道：“沒關(guān)系。我會找出來的。我會讓他們后悔的。你閨女和兒子都是在隆香一中念書吧。還有戴崇閨女也是？”

“對。我兒子高二了，女兒初三。戴崇家閨女念高一。”

“沈算盤家孩子是念高三？”

“他念高三馬上就要參加高考了，但是他幾乎都不在學(xué)校上課。沈算盤讓李佳幫他找了一個一對一的私教老師，每天在教育機構(gòu)全天上課。他上學(xué)費錢，據(jù)說已經(jīng)花了好幾十萬了。從高一開始就是一對一私教。其實沒什么用。學(xué)習(xí)成績根本就不是補課補起來的。你看我兩個孩子，從小到大都沒有請過什么家教，成績還都不錯。尤其我小女兒，回回年級第一，年年拿一等獎學(xué)金。老師給我打電話報喜都報過好幾次了。”

劉禮鳴又不自覺地喜滋滋炫耀，完全沒有注意到宋梓晨越來越不耐煩的臉。

“那你抓緊掙錢吧。供兩個大學(xué)生，回頭還要給你兒子買房買車娶媳婦，沒個上百萬，根本下不來。你現(xiàn)在連煙都不應(yīng)該抽，牌更不應(yīng)該打了。”宋梓晨冷冷譏諷道。

說到錢，確實給劉禮鳴當(dāng)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算是尾達村最窮的人了。

之前宋梓晨跟他不相上下，自從他的兩個孩子上學(xué)，宋梓晨去年開始發(fā)達，他就已經(jīng)比不過宋梓晨了，越過越落魄，難怪孫小鳳每天在家里從早抱怨到晚，指責(zé)自己什么都不是，就是個廢物。

他撓了撓頭，轉(zhuǎn)移了一下話題：“哥，你問這個干什么？”

宋梓晨大口抽著煙，不說話。

劉禮鳴到底不笨，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你懷疑是沈洪剛和沈算盤？”

宋梓晨還是自己思考，沒有回答劉禮鳴的問題。

“那還有一個人是誰？如果有三個人一起攻擊你的話？”

宋梓晨就是這個地方想不明白。

如果是沈家父子兩，那第三個人又是誰？

劉禮鳴慢慢分析到：“沈洪剛倒是有可能，他這個人性格隨媽媽，有什么說什么，不會像沈算盤一樣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說出來。我聽我兒子講，他在學(xué)校已經(jīng)打過好幾次架了。但是我覺得沈算盤不太可能。他這個人太精。認識他幾十年了我從來沒有見他跟誰生過氣，紅過臉，任何情況下都是笑呵呵。”

宋梓晨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哥，你是覺得他會因為胡春雁的關(guān)系生氣？”

宋梓晨不確定。

胡春雁曾經(jīng)對他說過，他們最不需要擔(dān)心的就是沈算盤。沈算盤不敢把她怎么樣。

之前那個意外掉下杜鵑臺的司機光天化日之下都敢上她家里，沈算盤也沒說什么，依舊每天笑嘻嘻地咳嗽著到處進貨送貨。

這么樣說來，應(yīng)該也不會因為這個生氣。

“反正你回頭讓你兒子打聽一下，我挨打的那天晚上，沈洪剛有沒有在學(xué)校。反正白天的時候他幫著家里整理好貨品就直接去學(xué)校了。我想知道他晚上有沒有偷偷回來。”

“我兒子是高二的，他也不認識高三的人。”劉禮鳴為難地說道。

劉培元說過沈洪剛不是很喜歡他，有時候在學(xué)校里碰見了主動和他打招呼，他根本就不理。

“不是長嘴了嗎？長了一張嘴就是要去問。”宋梓晨沒好氣白了他一眼。

“那今天他放學(xué)回家我就跟他說說。讓他打聽打聽。但是能不能打聽到確切的結(jié)果，我就不能保證了。”

“行行行，別廢話了，趕緊吧。走！”

“去哪里，哥。今天外面還下著雨呢，你剛好，能出去吹風(fēng)嗎？”

“對，我得先洗個澡。你等我一下，咱們一起去春雁超市打牌。我挨打的事情現(xiàn)在除了你還沒有人知道。我出去到處走走，看有沒有人見到我反應(yīng)會不正常。這個事情你千萬不要亂說。”

“哥，我知道了，你快點去洗澡吧。我回家也收拾收拾，一會兒一起去打牌。”

此時外面的小雨綿綿不絕，瀟瀟灑灑落滿地，紛紛揚揚濕人鞋。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穿著坡跟黑色靴子的宋梓梅左手舉著傘，右手拎了好幾兜的水果和禮品從巴士上下來，徑直走到了弟弟家里。

她著淡妝，抹著玫紅色的口紅，到肩膀的栗色小卷顯得整個人年輕洋氣，氣質(zhì)出眾；卡其色的雙面羊絨大衣配藍色牛仔褲，削肩瘦腰，從外表看，就像一個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根本無法看出來她已經(jīng)四十四歲，且是兩個大孩子的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