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概半個小時后，田江河就回來了。

田宇第一時間問兒子那邊到底什么情況。聽聲音是打起來了。

田江河告訴他們，宋梓洋和宋梓晨打了一小架，被戴崇叔叔和孫斌伯伯拉開了。

宋梓洋好像是輸了，他去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躺在地上了，張雙也被宋梓晨撞到，捂著自己的肩膀在地上哼唧。

“這么嚴重？張家今天不是很多人嗎？我看張丹一家子都回來了，張寶夫妻也在家，卷毛體格那么壯，怎么還是打不過一個宋梓晨？”李巧既意外又吃驚。

田江河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也可能宋梓晨也受傷了吧，他一直坐在地上跟張雙阿姨對罵。”

“他們罵什么呢？”

“錢唄。還能因為什么。他們也真是廢物，那么多人干不過一個宋梓晨！”田宇跟宋梓洋關系比較好，一直知道他的情況。

“是說錢的事情。張雙阿姨那意思，呂奶奶欠他們一筆錢；說呂奶奶把所有的錢都給宋梓晨用，一分不給宋梓洋。但宋梓晨說自己最近沒花呂奶奶的錢。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聲音很尖銳，一直在吵，我耳膜都要破了。”田江河無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李清宜放下手里的報紙，喃喃自語：“看來，尾達村是要出大事情了。”

二月底，氣溫開始逐漸回升。

地面小草都冒出嫩嫩的綠芽出來，各種小鳥在枝頭歡呼跳躍。

戴崇種植的玫瑰和山茶花已經(jīng)開得很艷麗，終日有蜜蜂圍著它們‘嗡嗡嗡’轉動。

女兒戴書良從小就喜歡漂亮可愛的花，所以他一直潛心研究，到處購入花種，終于使屋前屋后變成花的海洋，五顏六色，奇異幽香。

教師節(jié)或者其他節(jié)日的時候，他還會親自包扎好一捆捆的漂亮的花束，讓女兒帶給老師們。

如果花開得很茂盛，正好趕上周末和趕集的時候，他會帶著女兒去集市上賣花。

當然，銷量一直不怎么好。畢竟這一塊地方鐘靈毓秀，到處都是漂亮的野花，村民們根本無需任何花費就能大飽眼福。

所以每次趕集賣花的結果就是，花沒賣出去一束，但是給女兒買了各種各樣的零食、小飾品，裝滿整個后車廂才回家。

沒賣出去的花他會讓女兒帶到學校，剩下的會送給左鄰右舍。

鄰居們都很喜歡他的花，尤其孫春蓮。

沒事喜歡來自己家里走走，拍拍照，欣賞欣賞這美麗的花景。

戴崇自己養(yǎng)了點蜜蜂，所產(chǎn)的蜜很少賣，就是給女兒帶著泡水喝。女兒不喜歡喝果汁或者飲料，說買的外面的果汁太甜，一股人工糖精的味道。她只喜歡喝爸爸給他做的蜂蜜百香果茶。

周一一大早上，他剛送完女兒去學校上學回來，村里的老好人蘇老師和羅老師就上門了。

他們都是村里學校的退休老師，基本教過村里所有人。為人和善，退休金又高，唯一的一個兒子在市里一個事業(yè)單位工作，孫子也成績優(yōu)異，乖巧憐人，是村里所有人艷羨尊重的對象。

老兩口沒有進屋，一直在家門前的草坪處細細觀賞爭奇斗艷的山茶花，羅老師拿出來手機，幫著蘇老師拍她與花的合影。

戴崇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他們來是干什么的。

老兩口一直是熱心腸，尤其是蘇老師，這些年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非要給自己介紹一個對象。

可能因為自己之前是蘇老師的學生，蘇老師一直對自己謬贊有加。

這些年介紹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

有的條件還特別好，未婚未育，二十多出頭。

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只是自己早就說得非常清楚，自己暫時不想找了。

自己什么樣子自己心里也是有數(shù)的。

農(nóng)村戶口，長相一般，也不是富二代，只會跟花花草草打交道，一年到頭灰頭土臉，手指黝黑；今年已經(jīng)三十七歲了，也不再年輕，屬于半個糟老頭了。

他生活中最美好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他女兒。

自己只想陪著女兒好好長大。

在女兒長大之前，自己不會考慮這方面的事情。

蘇老師每次都逼問自己，女兒多大才算長大？上高中，大學，還是結婚？

自己只能苦笑回避。

其實他知道，女兒在他心里永遠長不大。

他永遠記得自己妻子離開之后，傷心欲絕的女兒還安慰自己，說爸爸不要怕，書良會永遠陪著爸爸，永遠不會離開爸爸。

他的電動車開到他們面前了，沉浸在美景當中的老兩口才意識到他回家了。

戴崇擰下電動車的鑰匙，畢恭畢敬打招呼：“羅老師，蘇老師。你們怎么不進去坐？我剛送我女兒上學去了，我們家門從來不鎖。”

蘇老師笑瞇瞇地看著他和藹可親地說道：“這外面風景多好?。〈鞒?，你這種花種草的能力真的是一絕！你看看你這個山茶花直徑多大，得由二十五厘米了吧！怎么我種的花從來沒有開這么大的。”

蘇老師嘟著嘴，拿自己的手機在最大的那朵山茶花面前比劃，想用手機做對照工具，看看這多花有多大。

戴崇嘿嘿傻樂，從屋子里搬出來兩把木質(zhì)靠背椅，并且給他們兩個泡上一杯熱騰騰的鐵觀音。

“戴崇，你怎么騎電動車了，你那輛豐田呢？”

戴崇回屋，也給自己搬了一把椅子：“我那輛豐田剎車有點問題，畢竟開了好些年了。已經(jīng)送到維修店修理去了。電動車很方便，安全又穩(wěn)當，從來不堵車。我覺得挺好。”

蘇老師點頭贊同：“電動車是很方便。我騎了好多年電動車，從來不遲到。只不過冬天下雨下雪的時候會比較冷。以前上班沒有電動車的時候，大雨大雪天都是走路過去，一走就是一個小時。在那個年代，如果有一輛自行車，所有的人都會很羨慕的。想想現(xiàn)在多好，小孩子一出生就坐四個輪子的大轎車，風吹不著，雨打不到。我現(xiàn)在家里還停著一輛電動車和一輛自行車呢。趕集的時候或者走比較近的親戚時都騎我的小電動去。”

戴崇點點頭：“對，小電動最方便，下雨天比較討厭，得穿雨衣。不過我現(xiàn)在也騎得比較少，我也是趕集的時候還有送我女兒上學的時候用一下。其他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家里伺候這些花花草草。”

“你女兒上高一了吧。”一直在四處張望，聽著蘇老師說話的羅老師張嘴問道。

“是，高一下學期了，明年就高二了，后年就要考大學了。時間過得多快。”戴崇不禁感嘆道。

“時間是真的會飛。不要怕時間過得不夠快，你看看孩多大，就知道我們有多老了。西游記里有一句話說得很對，譬如春草，不見其長，日有所增。”羅老師是語文老師，家里面藏書萬卷，對四大名著如數(shù)家珍。

他一直喜歡戴崇，不僅因為他曾經(jīng)是自己乖巧聰明的學生，一方面也是因為戴崇的名字和他最喜歡《水滸傳》里面的一個人物角色名字戴宗相似。

“嗯。”戴崇語文成績一直不好，也不善言辭，只得點頭表示附和。

“都說你女兒學習成績很好，考上一個好大學是沒有問題。你們這一撥孩子，好幾個都很不錯。你女兒，劉禮鳴女兒，李巧家兒子，張丹家兒子，還有沈算盤家兒子?，F(xiàn)在孩子們都很幸福，吃的喝的什么都有，只要好好學習就行，和我們之前小時候是沒得比。”蘇老師感嘆到。

“沒得比。也好，一代比一代強，一代比一代幸福。”羅老師眼睛閃閃發(fā)光，復雜心酸但又自豪驕傲。

“戴崇，你女兒馬上就上大學了，要離開你自己獨立了。之前跟你說的事情你還考慮嗎？”蘇老師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戴崇正在想怎么回答。

這時候，他們身后突然傳出一聲清脆的女聲：“考慮什么呀蘇老師？”

他們回頭一看，是孫春蓮過來了。

“春蓮今天沒有去上班嗎？”孫春蓮是鎮(zhèn)上幼兒園老師，周一正常的話是應該上班。

“沒有。小班剛開學，還是太冷，沒幾個家長送孩子來幼兒園，我們就輪流值班了。蘇老師是不是又在給戴大哥介紹對象呢？”孫春蓮自己從屋內(nèi)搬了一把椅子，大大咧咧地依偎在蘇老師旁邊。

“要是就好了。戴崇一直回避這件事情。我們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蘇老師自己打趣。

戴崇還只是‘嘿嘿’傻笑。

孫春蓮看了一眼戴崇，沖蘇老師撒嬌到：“蘇老師，您也太偏心了。都是您的學生，怎么您只管戴大哥，不管管我呢？”

“喲，我們春蓮年輕漂亮，人見人愛，怎么還會需要我?guī)兔δ?。追你的小伙子都要有一個排了吧。”

“您就別取笑我了。哪里有人追我?，F(xiàn)在我爸媽天天催著我找對象。我都要愁死了。蘇老師，您別光想著戴大哥，您也想想我啊。”

“真的假的？”

蘇老師看著年輕靚麗的孫春蓮，不太相信。

孫春蓮今年剛29歲，是一個年輕時髦的幼教，活潑漂亮。孫斌和王紅就這一個閨女，家里經(jīng)濟也富裕，性格很好，是很招人喜歡的那種類型。

蘇老師知道孫春蓮從小學開始就眾星拱月的小公主，大把大把滿臉鼻涕的男生都在她屁股后面追著。

由于父母長期在外面工作，她經(jīng)常一個人在家，缺乏監(jiān)管，上初中就開始和小男生談戀愛，身邊一直沒斷過異性。

聽說去年來村子里修路的司機師傅們，還有在后面追她的。

“真的。蘇老師，我沒什么要求的，只要踏踏實實過日子就行。像戴大哥這樣的就很好。”

蘇老師看了她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春蓮你就不要和蘇老師開玩笑了。蘇老師會當真的。”戴崇見古板善良的蘇老師一臉猶疑便出言提醒。

“我沒有開玩笑啊，為什么都覺得我是開玩笑？”

“蘇老師，羅老師，謝謝你們的美意，什么事一直想著我。我現(xiàn)在真的沒有精力，也沒這方面的心思。我現(xiàn)在只想讓我女兒高中的時候好好學習，考上一個大學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暫時都不會考慮。”

“那你女兒考上大學之后呢？她出去上大學了，自己獨立長大了也不需要你了，你一個人在這里，找個說話的伴也挺好啊。你看看你那么年輕的大小伙子一個，你還有好幾十年，未來還長著呢。”自從戴書良媽媽離開后，蘇老師每次看見自己都是這些話。

像極了小學時候給自己上課的樣子。

而自己也像極了小時候回答不出來老師的問題時那種尷尬窘迫、不知所措的模樣。

戴崇駭笑，自己已經(jīng)快四十了，在兩位老師眼里還是年輕的大小伙子；自己快四十歲了，看見自己的老師還是有點手足無措。

戴崇揉搓著自己的雙手不說話。

“戴崇，也沒說讓你現(xiàn)在就考慮。你就當多見個朋友，一起吃個飯什么的?？刹豢梢?？不挑周末的時候，我知道周末你女兒要回來，你要給她做好吃的。”

“現(xiàn)在高一就要求住宿了嗎？你們上學期不是還天天回家嗎？經(jīng)?？匆娔阋淮笤缇烷_車送你女兒上學，放學再接回來。沈算盤家孩子高三了還每天都回家。”只顧喝茶的蘇老師抬頭詢問。

“學校沒有要求住宿，自己申請就行。我女兒喜歡和同學們住在一個宿舍，熱鬧暖和。我看下學期比較冷，我的車剎車有點問題，不能像之前那樣天天早送晚接，就同意了。每周五放學接她回來，周一早上再送她回去。”

“小孩子和小孩子住在一起多好，多熱鬧。都喜歡和同學們在一起住著。你女兒從小就聽話，獨立自主，自己能照顧好自己。你現(xiàn)在周一到周五都是自己一個人在家？”

“是，根本也閑不下來。家里到處都是活。桂花苗剛下地，每天晚上都要去看幾次；這幾天很多菜也要開始種了，趁著陽光好，趕緊下地，要不后天就會有大雨了。”

“你和你爸爸一樣，觀天象預測天氣是一大絕。說哪天下雨哪天就肯定不會有太陽。你爸爸種的菜，還有桂花苗總是收成最好的?，F(xiàn)在你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你爸爸還強。以前我們想知道第二天的天氣都會來你家問你爸爸。這個也算是你們戴家的絕活了。”羅老師感嘆道。

“我爸爸之前預測天氣確實還可以。他怎么預測的我不知道，不過我是看手機。”戴崇從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機。

“哈哈哈哈，你不要那么實在，羅老師說你們戴家厲害，你承認就好了，為什么要說自己是看手機知道天氣。”孫春蓮樂不可支。

蘇老師嫌棄地看著羅老師抱怨到：“羅老師啊就是個老古董，不愿意接受新事物。每天就會抱著他那幾本已經(jīng)翻爛的書來回啃，從年輕時就這樣，幾十年了還不變。讓他手機綁定銀行卡，不同意，說網(wǎng)上都是騙子，回頭錢都會讓人騙走；出門的時候還帶著一堆現(xiàn)金；說手機上的新聞都是假新聞，每天晚上七點準時守著中央臺的新聞聯(lián)播看；天氣也是看中央臺七點半的天氣預報。你們說的用手機看天氣，他從來不看。兒子去年就買了新手機回來，他只用來看看微信里面孫子的視頻，其他的功能都不會用，教他他也不學。他就是最笨最不愛學習新事物的學生。”

孫春蓮和戴崇兩個人樂呵呵地聽著，孫春蓮笑吟吟說道：“羅老師，現(xiàn)在手機真的可方便了。手機上的天氣預報比電視里面的天氣預報精準得多。中央臺的天氣預報只預報一個城市二十四小時到四十八小時的，手機上的我給您打開看看哈，您看還能查到咱們胡川市尾達村每小時的天氣。您看看，這上面說六點五十七分出太陽，東南風一到二級，八點左右的氣溫是九度，十二點氣溫會到十三度。未來半個月的天氣預報都會有。”

羅老師從自己衣服口袋里拿出老花鏡，看著孫春蓮的手機屏幕：“這么詳細？還能看半個月的天氣？”

一旁的戴崇點頭附和：“是的，而且很準。半夜幾點起風也會有。我都是看手機里天氣行事，有時候半夜下雨或者起風我就半夜去桂花苗地里蓋上保溫膜。”

“半夜去，看得見嗎？”羅老師疑惑問道，他記得手電筒光也不是很大。

“看得見?，F(xiàn)在科技很發(fā)達，有那種專門晚上照遠用的手電筒，能照兩百米遠，兩百米內(nèi)如同白晝，所有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養(yǎng)魚的和養(yǎng)樹苗的家里都有。張寶家里好幾個。那個手電筒晚上一打開，水塘最底下的魚都能清清楚楚照出來。我也買了兩個。很厲害。”

“現(xiàn)在的人是厲害，什么都能造出來。我們之前還天天用蠟燭點亮呢。蠟燭質(zhì)量不好的話，光還一閃一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