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過年了，白云山的人們開始準(zhǔn)備年貨，石磨推了起來，流出含著豆香味的白漿，女人們?nèi)宄扇旱卦趶N房里勞作，孩子們則在土灶邊嬉戲，等待著糯米糖的出爐，也有人拿著剛出鍋的綠豆粉，蘸著辣椒水和水豆鼓吃，男人們則在山上砍柴放牛，升起一堆火，圍在火堆邊上抽著煙。
晌午時分，王大膽來了，帶來個奇聞。
幾個年輕人閑著沒事，就到野雞洞玩耍，看見一只兔子往洞里跑，就拿著火把往里追，兔子沒追到，卻看見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一塊石頭上供著一塊木頭，木頭用紅布遮著，石頭前還有紙錢焚燒的痕跡。
“這肯定是羅疤子的祖宗，要不然供在洞里干嘛？”
“不一定，有可能供的是洞神，要是洞神，我們得拜拜。”
“不像是洞神，這木頭上只刻了字，不像是神仙的名字，這個幾個字我認(rèn)識，先師譚公諱耀明之牌位，這像是人的師父啊，譚耀明，白云山有這個人沒？”
“譚家沒耀這個字輩吧，這肯定是外來的土匪，死在這里了，說不定是羅疤子的師父。”
“羅疤子倒是有師父，不過羅疤子死了這么多年了，還有人來祭拜，難道是羅家的后人？”
“可能是。”
幾個年輕人出了洞，在山下遇上了羅家人，隨口一提，羅家人否認(rèn)了。一個長輩告訴幾個年輕人，沒事別進(jìn)野雞洞，那里是被人下了咒的，羅疤子之所以能夠在白云山這么多年，是因為他的軍師會奇門遁甲之術(shù)，還在洞里布置了很多機(jī)關(guān)。
王大膽的侄兒，便是幾個年輕人之一，回到家里，心有余悸，便向叔叔說了這事，王大膽便來找爺爺。
“譚耀明，白云山?jīng)]這號人物啊。”
“問了，沒有這個人。”
“羅疤子的軍師好像叫林長水吧？”
“是姓林，叫什么就不知道了，應(yīng)該就是這個名字。”
“紅布蓋著靈牌，說明這個人還沒死，至少在那個時候沒死。”
“幾個娃娃怕中邪，讓我來問問。”
“之前有人進(jìn)過洞，沒什么事，不過這洞可不是輕易能進(jìn)的，野雞洞冤魂密布，點子邪的人怕是要闖禍?zhǔn)?，你回家去，拿點紙錢包著三柱香，放在娃娃的枕頭下，如做惡夢，就把這香紙都燒了，再打碗水放在香火前，七天后朝東方倒了。”
“不要大公雞吧？”
“要什么大公雞，對了，這個林長水的墳埋在哪的？”
“好像是陰山。”
“不對啊，林長水既然精通法門，不應(yīng)該啊。”
“那幫土匪被剿后，埋在哪誰知道，大多埋在陰山了，林長水本事再高，也逃不過槍炮。”
“我看未必，那洞里有人祭拜，說明是有后人在，難道是林長水的后人？”
“這附近也沒姓林的人，下寨林家，和這個林長水也沒啥關(guān)系。”
“這就奇怪了。”
奇門遁甲，那可比北斗門茅山派天師派厲害多了，而且關(guān)于林長水其人，白云山上了年紀(jì)的人都知道，那是個奇人，要是沒有他在，羅疤子早就死了，與其說白云山是羅疤子說了算，不如說他是林長水的影子，最詭異的，就是與黑水縣土匪頭馬彪的那場戰(zhàn)役。
羅疤子在白云山落腳的那一年，只有四十多名手下，立足未穩(wěn)，黑水縣的馬彪仗著有兩百多人，就讓羅疤子歸屬于他，不然就蕩平白云山，羅疤子當(dāng)然不愿意，于是雙方就在邊界處的羊叉路交火，那里是一道峽谷，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利，羅疤子讓人死守，馬彪攻打了三天三夜也未能向前寸步。
羊叉路邊上有個洞，洞里流出來一股清泉，時有娃娃魚在里面，夏天時能聽見嬰兒的哭聲，因為是必經(jīng)之路，但凡接親路過，都有不成文的規(guī)矩，不準(zhǔn)說話，更不能鼓鑼打鼓，不然洞仙就會把新娘的魂給勾了。
馬彪哪知這洞的厲害，在第四天向前推進(jìn)了百米后，兄弟們有些口渴，便在洞前飲水，平常大家都喝習(xí)慣了山里的水，這洞里的水甘甜，喝了也解渴，可喝下去不久，就鬧起了肚子。這個時候，羅疤子進(jìn)行了反攻，將馬彪差點消滅，從此不敢再犯。
剿匪那陣子，進(jìn)山的軍隊有上千人，可在山里找了幾個月，都沒能找到羅疤子的影子，而當(dāng)?shù)厝藙t看見野雞洞有不少土匪在那喝酒唱歌，由此可見，林長水有著過人的本領(lǐng)，只不過后來被人出賣，破了他的迷魂陣，這才被全部消滅。
如果靈牌是林長水立的，那么譚耀明就是他的師父，那么像林長水這樣的高人，又怎么會甘愿死在野雞洞下的陰山，前往洞里祭拜的人，是羅家的后人還是林家的后人？
爺爺從小聽著羅疤子的故事長大，自然對這個林長水也有所了解，大家都在懷疑張家地里埋的是羅疤子時，爺爺則想到了林長水，因為羅疤子死時被綁到鎮(zhèn)上游行，槍決后運回陰山埋葬，有很多人都看見，而且羅家人也一直拜祭陰山的那座墳。白太公的話不可信，他瘋瘋顛顛已經(jīng)有幾年，有時候還說自己是神仙。
讓爺爺感興趣的，并不是羅疤子的墳，而是林長水其人，同為民間術(shù)士，林長水的奇門遁甲到底有多厲害，爺爺很想見識見識。
背上獵槍，爺爺上山了，所有人都認(rèn)為他去打獵，只有我明白，爺爺是去野雞洞。到了黃昏時，爺爺空著手回來，坐在火坑邊上烤火，抽著大煙袋子，我急忙倒了茶，放在火炕邊上熱著，爺爺摸了摸我的頭，似乎有些失望。
“羅疤子在白云山娶了兩門親，生了幾個兒女，現(xiàn)在的羅家就是他的一門，另一房則在黑水縣安了家，這個大土匪，居然留下了兒孫，陰山那座墳，埋得也不錯，不像是絕門絕戶的地，這個林長水，還真有兩下子，把一塊絕地變成了寶地，難怪羅家人丁興旺，原來是這個講究。”
“爺，野雞洞里有機(jī)關(guān)沒？”
“有個屁，就算是有，早就被破壞了，都多少年了，依我看，那迷魂陣也是假的，林長水真要會迷魂陣，怎么不在洞里布置，讓人翻了他們的老窩。”
爺爺進(jìn)了野雞洞，未能發(fā)現(xiàn)任何的線索，除了那塊蓋著紅布的靈牌再無他物，林長水和他的奇門遁甲已經(jīng)成為了傳說，但陰山羅疤子的墳?zāi)箙s讓爺爺驚嘆，認(rèn)為是出自林長水之手，這樣一來，就可以證實林長水死在羅疤子之后，而且坊間也沒有林長水墳?zāi)沟膫餮?，林長水的去向成謎。
洞中的紅布，靈牌，也都沒有多少年限，說明羅家或是林家后人常年前往洞中祭拜，而且祭拜的人就住在白云山。按照爺爺?shù)耐茰y，如果真是林長水的后人，有可能精通奇門遁甲之術(shù)。
“爺，是奇門遁甲厲害，還是你厲害？”
“這世間的功夫，哪有厲害不厲害這說，修行在個人，每一個門派都有厲害的人，我就只會點皮毛，要真能找到這奇門遁甲之人，你就拜他為師，學(xué)了這外人的手藝，也不怕家里的手藝失傳。”
我聽不懂爺爺?shù)脑?，但我十分好奇，畢竟那么多的土匪在野雞洞里呆過，現(xiàn)在張羅兩家又認(rèn)了祖墳，現(xiàn)在爺爺又證實羅疤子的墳在陰山，那么張家地里的那座墳顯然就不姓羅，也不姓張，或許就是林長水的，如爺爺所言，林長水這樣的高人，肯定會為自己找一塊風(fēng)水寶地。
父親則高興起來，他把爺爺?shù)脑捓斫鉃槭胀?，我有可能會繼承爺爺?shù)氖炙?，夜里，我隱隱地聽見父母在床上說話。
“收外人不如收自家人，花瑞要是學(xué)了爹的手藝，往后也不愁吃喝。”
“學(xué)那干嘛，將來恐怕連媳婦也娶不上。”
“怎么就娶不上媳婦了，有門手藝多好，總比務(wù)農(nóng)好。”
“天天和死人打交道有什么好，讀書才有出路，以后，少讓花瑞跟著爹出門。”
“我看，花瑞也喜歡這行當(dāng)，不如就讓他去學(xué)。”
“學(xué)什么學(xué)，爹都沒說話，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你說誰是太監(jiān)，誰是太監(jiān)，我讓你看看我是不是太監(jiān)。”
“……”
那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見上了野雞嶺進(jìn)了野雞洞，還當(dāng)上了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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