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張兩家的紛爭,日積月累,從男人們的打斗演變?yōu)榕藗兊牧R街,整個白云山都充斥著咒罵聲,親連著親的罵,姓連著姓的罵,那些沒有站隊而平白無故被罵的人,背后詛咒著這兩家人,茶余飯后也數(shù)落著,老人們嘆息著,翻著族譜查詢著那些已故的老人,生怕被別人奪了風(fēng)水寶地。
沒有人比董長貴更在乎那座墳的結(jié)果,畢竟他才是心靈受傷最嚴重的人,與羅家有點關(guān)系,但那頓打挨得不值得,他沒有央求爺爺使法,只是在暗中觀察,等候時機。當然,對于張家霸占老墳的謠言,一天也沒有停息,長舌婦們口沫橫飛地描述著,甚至將羅疤子強搶張家姑娘的事演變?yōu)閺埣矣懞猛练说墓┢贰?/p>
一切,都隨著一場怪異的事件而煙消云散。
“花先生,請你幫個忙,我兒媳看見了一條雙頭蛇,要是不打理,怕是要出事。”
一大早,張?zhí)阕ブ淮蠊u來家里,請爺爺去降妖除魔。
換作別人,爺爺或許不會理睬,畢竟張羅兩家的事牽連甚廣,稍不小心就背了禍事,他也向張家保證不會替羅家做道場,但撞邪遇鬼之類的事,不管是誰,爺爺都會前去消災(zāi)化難。
張?zhí)膬合庇兄谎劬ο沽?,是在一次砍柴時被飛起來的木塊砸瞎的,她的丈夫是老大,為人憨厚,爭墳的則是老四,因為是獨眼,老一輩的人都叫她獨眼龍,她也不生氣,三個兒子都成了家,有五個孫子四個孫女。張大不會說話,張?zhí)托量嘧咭惶?,這一次的公雞比上一次補償董長貴的要大,足有九斤。
接過大公雞,爺爺笑著說:“哎喲,拿這么大只公雞,真舍得,行,下午我來看看。”
這種小事,通常都只是拿雞或是酒肉,不會給利是,爺爺收下了那只大公雞,答應(yīng)了張?zhí)?/p>
那條蛇是掛在張大家廚房門口的,臥室在里二間,穿過廚房才能來到院子,獨眼龍起得最早,打開廚房的門,便看見兩條蛇的腦袋掛在門梁上,她以為是眼花了,揉了揉右眼睛,看見蛇正在吐信子,嚇得半死,跑回了臥室。
張大拿著扁擔(dān)到廚房門前,看見了那條兩頭蛇,身體是白的,散發(fā)著一種光,兩顆腦袋卻是紅的,還長著冠子。
只有成了精的蛇才長冠子。
“老祖宗,有什么做得不對的,你托夢來嘛,我們一定改正,你這樣來,會嚇到孩子們。”
張大拿著扁擔(dān)顫抖著,認為是祖宗來了。
蛇掛在門上差不多半個小時,然后從房屋上溜走了,剩下張大一家驚魂未定,張大便去找父親說了這事,開始,張大認為是吉兆。
“爹,家里來了條白蛇,兩個腦袋,還長著冠子。”
“你說什么?”
“來了條蛇,兩個腦袋,長著冠子。”
“什么時候的事?”
“就剛才,瞎子看到的,她第一個起來,就在廚房門上,我也看到了,娃兒們也看到了。”
“你說蛇有兩個腦袋?”
“嗯,兩個腦袋,從來沒見過。”
“這都是老四干的好事。”
“爹,你的意思是,這是墳里的老祖宗?”
“不是嗎,老四和羅家爭,就來了兩頭蛇,災(zāi)要來了。”
“那怎么辦?”
“捉只公雞,要最大的,我去請花先生。”
“他能來嗎,都說不給羅家做道場了,能給我家做?”
“憑著我這張老臉,他也會賣我個人情,快去捉雞。”
爺爺?shù)綇埓蠹視r,張家的幾個兄弟都來了,張老四一臉的憂慮,向爺爺取經(jīng)。
“花先生,這蛇真是墳里的祖宗變的?”
“那可說不準,你信它就是,你不信它就不是。”
“信,怎么不信,那它怎么兩個腦袋?”
“不是兩個腦袋都不行,一個得姓張,一個得姓羅不是。”
“你這話里有話啊,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花先生,你是跑江湖的人,懂得比我們多,有什么話你就直說,真要是羅家的祖宗,咱花那錢也就白花了,無所謂。”
“早要這樣想,哪來這么多的事,依我看,羅家要認就讓他認得了,你要拜,也沒人阻止。”
“你的意思是,到底是誰家的祖宗,以后就知道了。”
“老四,你是聰明人,你大哥家出了這事,對你有怨言,真要與羅家和解了,張家也不怨你。”
“那我聽你的,之前還對你有誤會,你莫計較,改天給你打幾斤酒去。”
“不用了,無功不受?,你可千萬不要拿酒去,我是不會收的,你爹今天送了只大公雞,大著呢。”
“那是,不是我吹牛,大哥家的那只公雞,怕是白云山的雞王。”
沒想到,爺爺隨口一說,就化解了張家和羅家的矛盾,這或許是老天幫忙,就在那天晚上,張老四親自到羅家去講和,并把羅家的長輩請到張大家里,喝酒吃肉。
這種除邪的道場最為簡單,取一碗洗米水,放在堂屋中央,畫一道符燒了,再燒些紙錢,點三柱香在東方,然后端著洗米水碗,圍著房屋四周轉(zhuǎn),一邊灑著水,一邊念著咒語。沒人聽得懂爺爺?shù)闹湔Z,他也不告訴別人,水灑完拿到堂屋中的桌上蓋著,要蓋七天。
羅顛也來了,他對爺爺豎起了大拇指,稱贊的說:“花先生,你干了件大好事,羅家和張家的梁子算是解了,你是恩人,今天的第一杯酒,我們兩家人敬你,往后你要需要背蔞或是別的,吩咐一聲,我不收錢。”
爺爺瞇著眼睛抬起酒碗說:“今天我很高興,就是和老四隨口說說,沒想到他聽進去了,怪蛇進門是好事,富貴登門嘛,沒什么好怕的,你們看,這么大的仇都解了,就是好的開端,羅師父客氣了,你的手藝活在白云山是沒講的,來,我敬大家。”
喝完三巡,張大將十二塊錢塞進爺爺?shù)目诖?,笑著說:“張先生,今天都怕請不來你,要不是我爹有面子,這事都不好說,小小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往后有什么事,還得請你來,我不會說話,往后家里要是有什么事,招呼一聲就行了。”
爺爺笑著說:“你大我?guī)讱q,我得叫你一聲哥,你這么整就太客氣了。”
張?zhí)话炎プ敔數(shù)母觳舱f:“應(yīng)該收,我知道這次欠你大人情了,也只有你,才能說得動老四,哎喲,今天當著羅家人的面,我也放下這張老臉,是我們張家做得不對,我向大家賠禮道歉。”
羅家人急忙站起來,向張?zhí)淳?,說了不少客套話。
回家的路上,爺爺哼著花燈調(diào)子,高一步低一步的走著。
我右手拿著燃燒的葵花桿,左手扶著爺爺,打著哈欠。
“花瑞,你想睡覺了?”
“嗯。”
“爺背你吧。”
“你都喝醉了還背我,我怕你摔下溝。”
“是有點醉了,今兒高興啊,就一句話,張家和羅家和好了,多大的功勞。”
“那貴爺爺和張家的仇也解了嗎?”
“啊,我把這一茬給忘記了,今天應(yīng)該把他也請來,沒事,羅家人會去勸他的。”
遠處,有人打著火把走來。
爺爺停了下來,笑著說:“是你爹接你來了。”
我欣喜的說:“我爹是你兒子,也是來接你的。”
“哈哈哈哈……”爺爺開心的笑了起來。
火把越來越近,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正是父親和大伯。
“爹,你沒事吧?”父親上前扶著爺爺,關(guān)心的問。
爺爺搖了搖頭說:“沒事,能有什么事,你來了就好,背著花瑞吧,他要睡覺,今天搞得太晚了,有十一點了吧?”
大伯說:“十二點了,見你們沒回來,就來看看,你年紀這么大了,少喝點酒。”
爺爺說:“今天高興,我一句話,就化解了張家和羅家的仇,那張老四到羅家去賠禮道歉,羅家人也來張家了,看來這兩頭條妖來,是有原因的,爭什么不好,爭座墳,里面到底埋的是誰家的祖宗還說不清楚呢,現(xiàn)在好了,兩家都拜。”
父親背著我,大伯打著火把,一家人走在山路上,聽著爺爺講張家和羅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