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有多大,爺爺說不上來,他只知道,羅疤子當(dāng)土匪那會,上千人在山里圍剿半月,才將羅疤子消滅,而野雞山的野雞洞,就是羅疤子盤踞之地,那里也稱之為硝洞,現(xiàn)在還留有一些軍事設(shè)施,洞里也有煉硝的痕跡。
白太公認(rèn)為張家地里的那座老墳是羅疤子的,有著很多的依據(jù),白太公甚至是證人,盡管他的話沒幾個人相信,而張家堅持那是祖墳,也惹得白太公憤怒。
“那怎么可能是張家的墳,那就是羅疤子的墳,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
爺爺沒把這話告訴張家,無論墳里埋的是誰,對于一個端公而言,都不應(yīng)該多嘴。
張家很客氣,除了請爺爺,也請了一幫小鬼,目的是為了熱鬧,而并非做道場,不遷墳,也用不上這么多人,只需要端公和土地公就行了,其他人不給利是,這是規(guī)矩。
閻老鬼與爺爺同行,言語中充滿了對張家的不滿。
“墳埋在張家地里,就是張家人,那我家地里還埋了陳家的墳?zāi)兀拈T子的道理。”
“那是羅疤子的墳,白太公說了,張家要認(rèn),誰也沒辦法。”
“不管是不是羅疤子的,反正不會是張家的,張家分到土地的時候,那墳就已經(jīng)在了,我爹那時候是會計,他對那墳有印象。”
“上年紀(jì)的都有印象,張家以為撿了個寶貝,要真是羅疤子,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不是好事,那不是一個長墳嗎,長墳不好?”
“好,那也要看是誰家的,墳?zāi)哪苁莵y認(rèn)的,祖宗也不能亂認(rèn)啊。”
“你說的有道理,自家的祖宗不敬,敬一個土匪,這張家沒事找事。”
“一會到了張家可別亂說。”
“放心吧,我就是來看戲的。”
張家的戲有多熱鬧,野雞山大部分村民都來了,擺了有二十桌,大辦酒席,備了一只羊,是用來祭祀祖宗的。
爺爺走進(jìn)院子,很多人打著招呼,張家的人急忙來迎接,請到堂屋中央,過目祭祀所需的物品,爺爺看了幾眼,點了點頭,接過張家人遞來的香煙,旁邊的人急忙拿火柴點上,爺爺吸了一口,邁出了門檻,來到院子里,與董長貴等人坐在一張桌子邊上,桌下面是火盆,里面燒著炭火。
董長貴開著玩笑說:“今天沒搞頭,就來吃頓飯,也不知道這張家的老祖宗有沒有成家,要是沒成家,我還得給他相門親事。”
“哈哈哈哈……”謝三嫂忍不住笑了起來。
張家的人也圍過來看熱鬧,爺爺急忙扯了一下董長貴的胳膊,董長貴這才收斂起來。
馮一刀看著那只拴在豬圈外面的羊,眼神頗有同情,他的刀就放在堂屋中央的桌子上,一會爺爺做道場時要祭刀,然后就輪到他上場,在墳前殺羊,一刀砍頭,不能心慈手軟。
“你們說,那只羊有沒有一百斤?”他忍不住問。
王大膽說:“哪才一百斤,有一百二十斤,我們稱了的。”
“這么重。”馮一刀有些擔(dān)憂的說:“我還沒殺過這么大的羊。”
爺爺說:“是不是沒磨刀?”
馮一刀說:“磨了,哪次不磨,我就是覺得這羊比一般的要大,張家還真舍得,買這么大的羊。”
董長貴取笑著說:“敬大神不買大羊怎么行。”
大神,是老百姓對羅疤子的一種稱呼,鮮有人知,但上了年齡的人說到大神,都會帶上羅疤子,他們經(jīng)常嚇唬孩子們說:“再調(diào)皮,大神來抓你上山去當(dāng)土匪。”
坐下不久,有人便張羅著開席,菜有三葷五素,還有道白菜豆腐湯,酒每桌一斤,酒管事拿著酒壺,哪一桌沒了酒,便走過去再倒一斤。
董長貴與閻老鬼劃上了拳,無比盡興,加上王大膽和其他幾人都喝酒,一斤酒很快見底。
“再來一斤酒。”馮一刀大喊著。
酒管事拎著酒壺過來,笑著說:“土地公,不要喝多了,一會拿刀都拿不穩(wěn)。”
馮一刀端著飯碗說:“我辦事從來不喝酒,是他們幾個喝,干脆你把酒壺放這里,省得你跑來跑去。”
酒管事便開始往酒碗里倒酒,然后站在邊上說:“他們都不喝了,我給你們倒酒,看誰喝得厲害。”
“兩弟兄,實在好,好得很,五魁手,六六六……”
董長貴的聲音很大,招來很多人圍觀,閻老鬼不甘示弱,他口沫橫飛臉冒青筋,一招一式,有攻有防。
“花先生,請到堂上說話。”
斗酒還沒結(jié)束,張家人便來請爺爺,爺爺拉了一把馮一刀,二人便走向堂屋。
祭桌已經(jīng)擺好,一升米放正中央,白燭,紙錢,香,一干祭品等等。
爺爺進(jìn)了屋,看了看說:“沒有紙和筆嗎?”
“有有有,早準(zhǔn)備了的。”
張家人點頭哈腰的回答,急忙找來綠紙和筆墨。
爺爺裁了一張綠紙,用毛筆沾了墨汁,畫了一道符,又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了一串字,將字又貼在了符的正下方,再用一根竹片將符粘好,插在了那升米上面。
這樣的道場是最簡單的,認(rèn)祖歸宗,請來四方神,再請墳里的老祖宗,說幾句吉言,也就完事。爺爺甚至未拿出任何的法器,就替張家完成了祭祀,剩下的便是墳前道場,他讓張家人拿上米中的那道符,走在最前面,張家人急忙牽上羊跟著,馮一刀拿著他那刀雪亮的馬刀跟著,像一名劊子手一樣,惹得不少孩子跟在后面。
“回去回去,小孩子看不得。”
馮一刀愣著眼睛吼叫。
大人們急忙阻止孩子們前往,眼神中透出畏懼。
墳前祭祀更簡單,就是燒香燒紙,磕頭拜祖,完事后就開始?xì)⒀颉?/p>
一人用繩子牽著羊,馮一刀站在中間,雙手舉刀,對著羊脖子便砍了下去。
“咦——”
有人發(fā)出一聲輕嘆。
刀下頭落,羊還未來得及叫一聲,腦袋便滾在了地上,拉羊繩的人站立不穩(wěn),跌倒在地,嚇得抱怨起來:“你這個土地公,也不提醒一聲。”
馮一刀得意地?fù)靵韼灼瑯淙~,擦著刀上的血,然后再撿起那顆羊頭,交到爺爺手上,爺爺把羊頭放在墳前,口中念著什么話,一邊點燃三柱香,在空中畫著符,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張家的老祖宗現(xiàn)世一樣,看著這一切。
回到張家時,已經(jīng)是黃昏了,董長貴等人還在喝酒。
“下酒菜來了,你們等一會。”
馮一刀舉著羊頭喊著,按照規(guī)矩,祭祀的羊必須得吃。
董長貴有些醉了,他站了起來,搖搖晃晃的,指著馮一刀說:“土地公,看到羅疤子了沒有?”
話一出,張家人的臉上頓時難看起來,有人便上前相勸:“媒公,你喝多了,別亂說話。”
“走開。”董長貴來了脾氣:“我就是想問,你們認(rèn)羅疤子為祖宗,有啥意思?”
“董長貴,你就是條瘋狗。”
張家的兒子上前指責(zé)著,眼神中透著仇恨。
爺爺急忙上前,一把將董長貴按在板凳上,對閻老鬼說:“不能喝少喝點,老鬼,你們幾個把長貴拉回去,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的。”
張家人圍了過來,要打董長貴,被爺爺和一幫小鬼阻攔,鄰居們也都上來勸架,總算把事情平息。爺爺無心再留,帶著我離開了張家,馮一刀急忙跪進(jìn)堂屋,拿了利是和刀,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
董長貴走在前面,高一腳低一腳的,一邊走一邊罵:“想打老子,以后張家有事,不要叫我,狗日的,自己的祖宗不認(rèn),認(rèn)羅疤子,不要臉。”
閻老鬼笑著說:“人家就算認(rèn)狗當(dāng)祖宗,也不關(guān)你的事,你鬧什么鬧,羅疤子又不是你祖宗。”
董長貴突停下來,惡狠狠地看著閻老鬼,看了半天才說:“你知道個屁,那羅疤子的第一房,就是我家表姑奶。”
“說來說去,這羅疤子是你家祖宗,哈哈哈哈……”
爺爺開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