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瞎子不瞎,見死不救,也當真是什么人都有。
我心中鄙夷,卻也在想另外一件事。
問那老瞎子,“你知道是誰幫劉國富開棺的?”
“見過一眼,那人個子不高,瞅著眼生,不像是本地人。”老瞎子琢磨著嘀咕。
不像是本地人?那根本不是人。
我知道他說的也是那個紙人所化的替身,便也沒再多問。
餛飩端上來,我也沒吃幾口,那老瞎子一直問東問西的,打聽到底是不是我給劉國富下藥了,琢磨著說這事兒實在是太巧了。
我昨天去劉家平事,劉國富昨晚就暴尸夜場,死在了女人堆里。
我聽他總是繞著這件事旁敲側擊,便放下筷子,一臉寡淡的瞧著他,等他說。
見狀,老瞎子嘿嘿一笑,又小聲道,“你救了劉曉蕓的命,她沒少給你補錢吧?現在整個何家都是她的了。”
我淡聲問,“你什么意思?”
“見者有份,這里邊可有人命,你給劉國富下藥那事,也不想我說出去吧?”老瞎子臉上帶著油膩的笑,意有所指的要挾。
還能這樣?
我沉默著,忽然覺得真是漲了見識了。
見我不說話,老瞎子又說,“那劉曉蕓就是個丫頭片子,現在沒爹沒媽的,就憑你這張臉,還不是分分鐘拿下?以后靠著這么個小富婆,就不用來這兒擺攤兒了,也不會心疼這點兒錢吧?”
他朝我捻著手指,明目張膽的要錢。
我面無表情的起身,到餛飩攤老板那兒付了錢,就轉身走了。
那老瞎子有些發(fā)愣,起來追了兩步,說,“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心我把你害人的事,捅出去!”
我沒搭理他。
回去擺攤的時候,特地把卦攤往遠處挪了挪,跟那老瞎子隔了兩棵樹的距離。
這人倒也識趣兒,見我不理他那茬兒,也沒再死纏爛打。
但說到擺攤攬客這種事,我確實是跟這人差遠了,他那裝瞎的伎倆到底是好使,一上午攬了兩三個卦客,隨便猜測幾句,拍兩下馬屁,幾百塊錢就到手了。
我一臉淡漠的坐在遠處,卻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去聽那老瞎子是怎么忽悠人的,聽得正入神,眼前一黑,一個高大的人影擋在了卦攤前。
我抬眼一看,是姜凱。
姜凱臭著一張臉,都踩到我畫的卦牌了,也還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樣子,看都不看一眼,就將個麻布包裹扔在了卦攤上。
那是個棉麻帶子,卷在一起,外邊打了個活結。
“這是什么?”我以為他要看事,便淡聲問了句。
“給你的,”姜凱煩躁的說著,又高高在上道,“你要是嫌我小姑給的價錢低,我可以給你漲價。”
我才明白過來,他是真想請我去他那古董鋪子里當坐堂先生。
“姜老板,你請人的態(tài)度,也太差了點。”我出言評價。
姜凱忽然怒道,“你他媽去就去,不去就不去!難不成還要老子跪這兒給你磕一個?”
“不去,”語調輕淡的說著,我撿起那麻布包裹的東西,抖開一看,不禁愣了下,那腰封似的帶子里插著一排巴掌長短的桃木釘,整整七根。
“七星破煞釘?”
說實話,看到這東西的時候,我很意外,十分意外。
姜凱被我矢口拒絕,原本臉都綠了,但見我看到那七星破煞釘之后有些動容,這人立馬又面相嘚瑟的端起了架子。
我掃了他一眼,將那插著破煞釘的棉麻帶子重新卷好,淡聲道,“東西我留下了。”
姜凱站著沒動。
我問他,“還有事?”
“什么還有事?你收了我的東西,難道不該說點兒什么嗎?這可是老子費了好大勁兒才從那口楠木棺上弄下來的!”姜凱一臉懵逼。
“這東西,你送給我,就是我的了,若是不送,拿回去就是了。”
見我態(tài)度冷淡,這話也不中聽,姜凱瞬間攥緊了拳頭,似是強壓著怒火,終是深吸一口氣,屁都沒放一個,就轉身走了。
我瞧著他也沒走多遠,就進了一家鋪子,再看那鋪子上的牌匾,聚德齋。
原來姜家的鋪子就在這么近的地方。
我有些發(fā)愣。
肚子忽然咕嚕叫了一聲,早上沒吃飽,干坐了一上午,也沒個生意,錢沒賺,飯還是得吃。
我正想著去哪里吃飯,側頭看了那老瞎子一眼,心里盤算著,可別再跟這人碰一起了,實在倒胃口。
就見那老瞎子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坐在街邊,正跟個衣著光鮮的婦人說著什么,說也就說罷了,他還時不時的朝我這邊指一下。
我回頭看身旁兩側,也沒旁的人了。
這老騙子,不會真的在宣揚著說我壞話吧?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我畢竟初來乍到,本就生意不好,再受同行擠兌,以后怕是沒人愿意找我看事了。
都說佛渡有緣人,但空有一身本事,使不出來也是憋屈。
我琢磨著,收拾卦攤,還沒想出什么法子治治這老騙子,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停在了卦攤旁。
“先生?”傳來小心翼翼的詢問聲。
我扭頭,見是剛才在老瞎子那問事兒的婦人,心里有些奇怪。
那婦人看我停了收拾東西的手,才微微矮身,蹲下來,跟我說,“我家里有點麻煩事,聽那位余先生說,您本事不小,也信得過,不知道您方不方便跟我走一趟。”
婦人說的余先生,就是那個裝瞎的老騙子。
我思忖片刻,覺得這老東西不會那么好心,有生意自己不做,推給我,想來這婦人家里的也是個麻煩事。
但我觀此人生氣醇厚,面相紅潤,又不像是遭了大難的樣子。
“那位余先生,不做你的生意。”我淡聲道。
婦人微微一怔,以為我也要將此事推掉,趕忙道,“錢不是問題,但求您跟我走這一趟去看看,若真是難以解決,我也不會為難先生,跑腿費還是會給您的。”
“這倒不必,做一分事收一分錢,只是,”我側眸看了老瞎子一眼,那老東西戴著副墨鏡,也瞧不出眼神,但瞅那樣子是在偷看,也在支著耳朵聽這邊的事。
我心中盤算著,繼續(xù)道,“我昨天給人平事累著了,想帶個幫手,萬一事情不好辦,也不至于太過措手不及。”
聞言,那婦人立刻反應過來,倒是松了口氣,點頭道,“這好說,我多出一份錢就是了,只是不知道余先生愿不愿意。”
“他愿意的。”我淡聲答了句。
“那您慢慢收拾,我去問問。”婦人轉身又朝那老瞎子走了過去。
我將卦攤收起來,過去的時候那老瞎子已經故作矜持的跟婦人談好了價格。
五千塊錢。
我聽著這個數,又說道,“我要十八金。”
婦人一怔,看看我,又看看老瞎子,茫然道,“十八金,是金子?”
似是怕我把價說低了,老瞎子趕忙搶道,“不是,是五千塊錢,再加十八塊,帶個零頭,這是風水行里的規(guī)矩,不能要滿數兒。”
聞言,婦人點點頭,又爽快道,“行,這只是個跑腿費,若是事成了,我再給兩位各加五千。”
在我這兒是沒有跑腿費這一說的,但既然是跟那老瞎子一起辦事,我也只能隨他了。
婦人讓我倆在街口等著,就去停車位上開車了。
等人走后,老瞎子臉上那嚴肅端莊高深莫測的表情瞬間破功,露出一副貪財的嘴臉,夸贊道,“可以啊,小子,挺上道兒,掙錢還知道捎上我這把老骨頭?”
我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那婦人家里的事肯定不簡單,不然老瞎子跟她談的價格不可能是建立在跑腿費的基礎上。
果然,見我不理他,老瞎子又小聲嘀咕,“這娘們兒家里的男人要死,這活兒咱可救不回來,一會兒瞅瞅,差不多賺個跑腿費就得了,別再把人弄死,讓她給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