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寧遠請了長假后第一天上班，工作堆積如山，可是他的心卻始終提在那里，一上午都無心上班。剛到午休時間就開著他那輛破舊的四輪汽車往家趕。

剛出電梯，就看見一個小女孩可憐兮兮坐在自己家門口。

“你是樂樂？你怎么坐在門口?。?rdquo;吉米在上午曾給寧遠的郵箱發(fā)過送達郵件，里面有寧小樂的照片。

可寧小樂卻不認(rèn)得寧遠，看見有人和她說話，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后縮了縮，一雙神色暗淡的大眼睛茫然地看向來人。

在那一瞬間，寧遠感覺自己從她的眼睛里看到無盡的害怕與委屈，這讓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別害怕，我是你爸爸！”

“爸……爸！”寧小樂呆呆地抬頭看著寧遠。

她知道這兩個字的含義，正如她清楚“媽媽”這兩個字的含義一樣。

寧遠見寧小樂沒有反抗，伸手把她抱了起來：“走，爸爸帶你回家！”

說著，他掏出鑰匙，打開了大門。

抬眼就看見田婉曲著雙腿坐在書架下的地板上，懷中抱著那個布偶小熊?？吹綄庍h抱著寧小樂進來，田婉的臉色明顯變了變，轉(zhuǎn)過身不看他們倆。

寧遠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眼前的一切也并不難猜。他把寧小樂放下：“樂樂乖，你自己玩一會兒，我和你媽媽有點事要說！”

寧小樂壓著嗓門嗯了一聲，立刻跑到墻角的位置站著，動都不敢動，好像犯了錯的孩子。

寧遠也沒再理會寧小樂，而是上前牽起了田婉的手走進了房間。臨走前，田婉還不忘帶走那個布偶小熊。

“小婉，你是不是有些過分了，樂樂只是個孩子，你怎么能把她趕出去，萬一出了問題怎么辦？”寧遠滿臉疲憊地坐在床上。

這話像是一根尖銳的針，直扎田婉心底最脆弱的部位，她歇斯底里地沖著寧遠道：“我過分？我怎么過分了？她只不過是個機器，連人都不是，憑什么取代小可？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不要小可了？！”

寧遠明白田婉的心思，但他完全沒想到田婉會有這么大反應(yīng)。

他拖著疲憊的身體站了起來，拍了拍田婉的肩膀：“好了，你別太敏感了，樂樂是我們家的新成員，她是小可的妹妹，不會取代任何人。你好好想想，如果我真要讓她替代小可，為什么不要求獲得一個和小可一模一樣的硅人類呢？你知道，以現(xiàn)在的技術(shù)水平，完全可以做到這一點的。”

田婉的神色動了動，可她還是忍不住質(zhì)問道：“如果不是想讓她替代小可，為什么要讓她擁有小可的成長記憶？”

“因為只有這樣，她和我們之間才會有羈絆，才是我們的女兒！我知道你很愛小可，我也一樣，放心吧，只要有一絲希望，我絕不會放棄他，別忘了，我是小可的父親！”寧遠強忍著疲憊解釋道。

“可是，可是她的一舉一動都讓我想起小可……”田婉雙手捂面，無聲地哭了起來。

寧遠將她抱在懷里，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說道：“剛剛回來的路上，我跟醫(yī)院的劉主任通過電話，他說小可目前情況還算穩(wěn)定，他們醫(yī)院正在研究的一項納米手術(shù)機器人技術(shù)最近有了新的突破。如果研發(fā)成功，或許可以切除小可腦部的腫瘤，到時候小可就能從昏迷中醒過來了！”

聽了寧遠這番話，田婉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我想去看看小可！”

寧遠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就向劉主任申請。我們這周還沒有去看過他，應(yīng)該沒問題的。最快晚上下了班我就能帶你和樂樂過去，不過你也知道，小可腦部的腫瘤壁非常的薄，受不得一點刺激，你一定要忍住不能說話，不要像前兩次那樣差點刺激到小可。”

“我知道，我不會的。但是你帶她去干什么。”田婉對寧小樂還是有些抵觸。

相反，寧遠雖然和寧小樂接觸的時間比較短，但他卻并沒有這種抵觸情緒。

因為他發(fā)現(xiàn)，看似乖巧可愛的寧小樂，也會傷心，會失落，會害怕，像極了小可?？傊?，她不像寧遠印象中只會機械服從命令的硅人類，更像是有血有肉的人類。

所以在聽到田婉的質(zhì)問時，他只輕輕嘆了口氣：“去見哥哥！”

……

當(dāng)天傍晚，寧遠開車帶田婉和寧小樂前往四區(qū)中心醫(yī)院。

一路上，寧小樂的雙眼好奇地看著窗外不停略過的高樓，這是她第一次看清外面的世界，早上來寧遠家的時候，吉米叔叔把車開得飛快，她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景物。

公島的交通還算通暢，三人很快便來到了醫(yī)院。

走進病房之前，寧遠再次囑咐田婉和寧小樂不要說話。雖然這些話是說給兩人聽的，但其實，寧遠擔(dān)心的只有寧小樂，因為他相信田婉為了兒子能忍住不說話。

可事實證明，寧遠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因為他忽略了一點，寧小樂是個硅人類。

對于身為硅人類的寧小樂而言，不管是寧遠的話，還是田婉的話，都相當(dāng)于是一種命令，一旦寫進她的人工智腦中里，就會完完全全地執(zhí)行。

所以，當(dāng)她隔著玻璃看見躺在病床上渾身上下扎滿各種針管的寧小可時，盡管滿眼的好奇之色，卻始終沒有開口。

反而是田婉作為母親，在看到寧小可的那一刻，瞬間紅了眼眶，險些情緒失控。

她想哭，想上前去抱抱她的孩子，跟他說說話，可卻只能拼命忍著，什么都不能做。

就在這時，寧小樂動了動。她取下書包，從里面掏出了一塊黑黢黢的餅干，放在靠近寧小可床頭位置的玻璃窗邊。

放完后寧小樂猶豫了兩三秒，可能是覺得餅干放得還不夠，于是又從背包里拿了兩塊的黑餅干出來，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

看著這一幕，不僅寧遠，就連田婉的心里也被觸動了。

寧小樂顯然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意味著什么，她只是單純地想把自己身上最好的東西，與自己的哥哥分享。

……

三人離開病房之后，寧遠從口袋里掏出寧小樂給寧小可的黑色餅干，放回了她的小書包：“樂樂是個好孩子，可是哥哥現(xiàn)在不能吃東西，這些餅干留著你自己吃，好嗎？”

“這樣啊，那我先給哥哥留著，等哥哥醒來之后再給他好不好？”寧小樂抬著頭，忽閃著亮亮的大眼睛，笑著說道。

寧小樂單純的讓寧遠無法拒絕，只能點了點頭：“好，那就等哥哥醒來的時候，你親手送給他！”

“嗯！”寧小樂開心地晃了晃小腦袋。

看著這一幕，田婉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有點羨慕寧遠，羨慕他可以這樣平靜的與寧小樂對話。

從醫(yī)院回來之后，田婉對寧小樂多少有些改觀，也許是因為寧小樂的行為打動了她，也許是因為寧小可和寧小樂兩人同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消除了她心里的擔(dān)憂。

見田婉和寧小樂關(guān)系有所改善，寧遠懸著的心，也總算是放下了。

他通過這次的探望，似乎把握住了田婉的脈搏，他向醫(yī)院申請增加了探視時間。之后的日子里，寧遠每隔三四天，就會帶著田婉和寧小樂去一趟醫(yī)院。

這一天從醫(yī)院回來，寧遠回去公司加班，家里又只有田婉和寧小樂兩個人。田婉習(xí)慣性地打開視頻，看著寧小可活蹦亂跳的模樣，看著看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媽媽，不要哭。哥哥會回來的。”寧小樂看著默默流淚的田婉道。

“嗯？”田婉有些愣神，她游離的目光好不容易聚焦到了寧小樂的身上。

寧小樂俯過身，用小手擦了擦田婉臉頰上的淚珠：“哥哥會回來的。然后跟樂樂一起陪著媽媽。”

寧小樂稚嫩的語氣里帶著認(rèn)真，她見田婉還有些怔怔地看著自己，突然伸出雙臂道：“樂樂抱抱媽媽，媽媽就不難過了。”

田婉的心不知被什么東西觸動了一下，下意識地她也伸出了雙臂，抱住了寧小樂。不知道是不是田婉的錯覺，寧小樂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氣，就好像寧小可小時候的味道一樣。

而被田婉緊緊擁在懷里的寧小樂，與母體的好感度直線上升，她的臉上洋溢起了甜甜的笑容，萌萌的大眼睛閃閃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