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瞬間紅了眼眶,看上去像是整個人生都已經(jīng)完蛋了似的,直接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大師……”
“李先生,你家這個侄女,既然是陸家來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你不妨信任一下她?”
劉麻子無動于衷,心里想著十萬塊的事,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幾分不耐煩,明顯不想再繼續(xù)待下去了。
他一改之前對李楊的輕蔑語氣,主動推薦完李楊,又積極地用眼神給我示意。
我收回視線,不動聲色地藏下了所有的疑惑,又表達(dá)了一次對李楊的信任后,便帶著劉麻子離開了。
李叔沒了轍。
這種時候,除了相信我和劉麻子兩次三番推薦的李楊外,實(shí)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李家祖墳的事情,暫時被我丟到了一邊。
劉麻子不是第一次去我們家,走路的時候是腳下生風(fēng),恨不得立刻就到達(dá)目的地的急切模樣,無不在訴說著他內(nèi)心對這十萬塊的渴求。
我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難道之前是我跟李楊會錯意了,他之所以選擇困木術(shù),是因為他想不到別的更好的辦法了?
還是說,其實(shí)困木術(shù),是他的另外一筆交易,只不過兩筆交易加起來的報酬,還不到十萬塊,所以才被他果斷地棄了?
我一路想著,很快就回到了家里。
依舊是剛到下午茶的點(diǎn),但家里的飯菜依舊飄香。
劉麻子常年在上湖村,不太往賺不到什么錢的封村走動,關(guān)于我的事情,可能大部分都是靠聽說的。
他絲毫沒有懷疑飯菜不對勁,還以為是我為了找他辦事,專門拜托家里人弄的,非常自來熟地就坐到了桌邊,拿起筷子,一邊喊著客氣什么,一邊大快朵頤。
“蓮姨”的手藝是真的不錯。
看劉麻子吃得滿嘴流油,就知道口味肯定很棒,但我還是隨手拿了一根新鮮的黃瓜啃了起來。
劉麻子吃得開心,看我這樣還調(diào)侃了起來。
“小伙子該健健身才是,減什么肥?來來來,這個大雞腿子,拿著,吃了以后才有力氣去辦事!”
他不由分說地往我手里塞了個雞腿。
我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想著劉麻子這人,倒是偶爾也說點(diǎn)兒人話,只不過這種反客為主的態(tài)度,一看就是他長久形成的習(xí)慣了。
想必平日里,沒少接受這種待遇。
劉麻子注意到我的眼神,也意識到他有點(diǎn)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兒了,又由衷感嘆了一句。
“你家人的手藝可真好,我好久沒吃到那么棒的飯菜了,難怪以前張圣手總不樂意讓我留下來吃飯。”
“我爺爺從不留外客在家吃飯。”
我三兩下啃掉了剩下的黃瓜,嚴(yán)肅地應(yīng)了他一句。
至于雞腿,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可不敢吃,于是隨手就給放在了一邊的空盤子里。
牛鼻子老道先前會提醒爺爺,說不要再在院子里摘一兩個果子就打發(fā)他了,就是因為他雖然每年都會來看爺爺,但從沒有在我們家吃過一頓正兒八經(jīng)的飯。
以前,我問過爺爺為啥不準(zhǔn)客人吃飯。
爺爺只說這是祖宅的規(guī)矩,祖祖輩輩傳下來的,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但唯有一點(diǎn),他很清楚,就是但凡在我家吃過飯的客人,都會連連走衰運(yùn)。
最慘的,會很快出意外死亡。
這種感覺,頗有點(diǎn)兒把原本該我們張家承受的五弊三缺,都轉(zhuǎn)移到了客人的身上。
所以,爺爺不留客人吃飯。
我自幼跟爺爺學(xué)習(xí)卦術(shù),學(xué)習(xí)上又是“別人家的小孩”,跟村里的同齡人玩得一般,所以也沒有什么邀請別人來吃飯的人際交往必要。
倒是我去別人家蹭飯的時候多。
畢竟,以前都是爺爺做飯,他的手藝也就那樣,談不上難吃,但也絕對好吃不到哪里去,肯定是比不上蓮姨他們的。
我一開始并沒有打算用這個方式,來搞劉麻子,但劉麻子實(shí)在太過自然熟,進(jìn)到金主家里,就跟回到自己家似的,直接提筷,根本沒給我阻止的機(jī)會。
不過,這倒是幫了我的忙。
劉麻子并沒有覺察到什么異樣,他知道爺爺向來是嚴(yán)肅,聽我說爺爺不留外客吃飯,也沒有太大的波動。
吃到一半,他才想起正事,一邊往嘴里塞著豬腳,一邊扭頭問我:“張小圣手,你找我辦什么事?我看看要不要回家一趟,那點(diǎn)趁手的法寶過來……”
話說得含混不清。
但大概的意思我聽明白了。
劉麻子雖然掉進(jìn)了錢眼里,但真正的本事還是有的,他敢自信地接下我的委托,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去解決我這個同行處理不了的問題。
“嗯,我好歹也是卦師,能開到這個價請幫手,你多少也猜到點(diǎn)難度了吧?”我明知故問,“事情有點(diǎn)麻煩,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接手了。”
“我懂,我懂。”
劉麻子嘿嘿一笑,全然一副“只要錢給到位,沒什么不敢接手”的表情,看得我有點(diǎn)兒想笑。
但我忍住了,一本正經(jīng)地提醒他。
“事情呢,是這樣的,亂葬崗出現(xiàn)了一種黑色陰土,然后已經(jīng)害死了下湖村的一個村民,我想知道陰土出自誰的手……”
“陰土???”
劉麻子臉上的笑意一斂,沒等我把話說完,就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著。
“放心,這玩兒雖然邪門,但治它的法子多著呢!我肯定給你辦得妥妥的,不留一點(diǎn)后患。”
不留一點(diǎn)后患?
劉麻子這話說得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但看上去是真的特別真誠,難怪那些金主會那么相信他。
要不是早就知道了他的秉性,我都差點(diǎn)信了。
不過,可惜的是……
“抱歉,陰土我自己有辦法解決。”我一抬手,阻止了他的滿滿自信,“我就是跟你說說而已,要拜托你的另有其事,你聽我把話說完。”
“啊這……您說……”
劉麻子雖然有點(diǎn)兒不滿我的態(tài)度,但到底我才是“金主”,他多少還是給了點(diǎn)面子。
我悠悠一笑,直奔主題。
“我想讓你,求我算一卦!”
“哈?”
劉麻子猛地頓住了筷子,瞬間覺得碗里的飯菜不香了,臉上滿是疑惑。
呆愣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yīng)過來,頓時大怒。
“你是在懷疑陰土是我弄出來的,才想從最穩(wěn)妥的地方下手,對吧?我告訴你,老子再愛錢,也干不了那缺德事兒!”
“別生氣!別生氣!”我安撫著他,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我是因為業(yè)務(wù)不太熟練,所以想先找個命格復(fù)雜的人練練手,回頭再去算陰土……”
“命格復(fù)雜,你就找我?你怎么不去找夏荷?”
劉麻子怒目圓睜,脫口而出,顯然被我的提議給徹底激怒了,也沒有管說這話是不是合適。
畢竟,沒有哪個陰陽術(shù)士,會隨便讓行內(nèi)人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命格卦盤。
一則怕被利用,二則怕被報復(fù)。
哪怕到了性命攸關(guān)、萬不得已的時候,都有人寧肯相信自己拙劣的本事,也不愿把這些交到別人手里。
我很清楚他的心思,也預(yù)料到了他會生氣。
但他脫口而出的后半句話,還是讓我略感驚訝。
夏荷姐?
我是真沒想到會在劉麻子嘴里聽到這個名字。
但轉(zhuǎn)念一想,劉麻子最近一直在攪和夏家的事情,早早地就算過夏荷姐的命格也不奇怪。
我又繼續(xù)鼓動:“十萬塊?”
劉麻子的怒氣一滯,一雙賊眼咕嚕一轉(zhuǎn),立刻壯著聲勢,比了個一。
“一百萬,一分不能少!”
我故意拉長了語調(diào):“原來……”
他立刻不耐煩了:“原來什么?小毛孩,拿不出那么多錢,就別在我面前嘚瑟!壞了我兩樁生意,你可得給我賠!”
果然,是兩樁生意嗎?
我心里了然,緩緩一勾唇,“哦,原來你的命就只值一百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