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什么意思?沈意歡很善交際嗎?”我壓低聲音問。
我知道當(dāng)眾打聽別人私事不好,可既然聊到這里了,干嘛不問個清楚,再說了,這張桌子距離大家有一定距離,我確定自己的話應(yīng)該不會被他人聽到。
不料,我話剛出口,大爺?shù)纳袂樽兊媚卦S多,好像想起了什么悲傷的事情。
“沒別的意思,你跟著沈貂蟬好好學(xué)吧,賺幾年錢就走,千萬別學(xué)他,別學(xué)他……”老頭嘴里嘰里咕嚕,說的話含糊不清。
我豎起耳朵連聽帶猜,總算聽了個大概。
可是老頭口中的他是誰?剛才在化妝室沈意歡也提到了這個人,兩者是不是同一個人?我百思不得其解,決心問個明白。
“大爺,你說的他是誰?他干嘛了?讓我別學(xué)他什么?”我把身體稍微向前探,緊緊盯著老頭的眼睛。
這一看不要緊,著實把我嚇了一跳,只見老頭兩只眼,一只長得跟常人一樣,另一只卻泛著清白光,好像是白內(nèi)障,但又比白內(nèi)障透亮。
“吃飯吧,吃飯……”老頭嘴角蕩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揮動筷子,示意我趕緊吃飯。
“大爺,我剛來這里,很多事都不懂,你有事可別瞞著我啊,看你的模樣跟我爺爺差不多,你們這一代人都是忠誠老實的楷模……”我故意夸贊幾句,試圖通過感情牌讓他說出實情。
大爺將口中的飯菜咽下,看了我?guī)籽?,說:“他呀,也是個小伙子,算是你師哥了,可惜……”
“楊魁,你吃完飯了嗎?吃完就快回去吧。”
沈意歡昂首闊步走了過來,眼睛的余光掃視對面的老頭,我從她的眼神中讀到,沈意歡對老頭有種說不出的厭棄和提防。
“哦,我馬上就吃完了。”我趕忙低下頭,猛地往嘴里扒拉面條,五六口就吃光了面條。
此時,沈意歡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跟前,低聲道:“別忘了我對你提的要求。”
我如臨大敵,身子猛地一顫,是啊,幾個小時前,沈意歡特意囑咐不要跟無關(guān)人事做太多交流,這會兒竟然被她抓了現(xiàn)行,實在是尷尬。
“我吃完了,咱們走吧。”我端起菜盤往門外走,可就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分明聽到老頭發(fā)出一聲嘆息。
這聲嘆息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是在對我嘆息?還是對沈意歡嘆息?
我很想回過頭問問他,可沈意歡就在我身邊,像個監(jiān)工一樣看著,盡管她戴著口罩,但眼神中的殺氣,讓我不敢違抗。
于是我只能帶著一肚子的疑惑離開。
“禿爺……孫禿子……你吃好了沒?館長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趕緊的吧。”一位中年男人對著剛才的老頭大喊。
我懵了,扭頭對沈意歡驚呼道:“孫禿子?他就是孫禿子嗎?”
沈意歡沒有回話,頭也不回向化妝室走去。
我迅速轉(zhuǎn)身,結(jié)果看到剛才的大爺正摘掉帽子,用手抓撓光溜的頭頂。
看來他是孫禿子無疑了,只是我不明白,他和沈意歡有什么牽連?為何沈意歡對他充滿了敵意。
我真想找個人再仔細(xì)問問,畢竟我是來賺錢的,可別卷進(jìn)了無端的是非。
還有就是沈意歡和孫禿子口中的“他”究竟是什么角色?
太多的疑問積壓在心口,搞得我有些煩躁。
由于剛才吃得太急,導(dǎo)致腸胃有些犯堵,我以去廁所為借口擺脫沈意歡,繞到殯儀館的廣場,然后經(jīng)過草坪回到化妝室。
按照規(guī)定,午飯時間有一個半小時,所以這段時間我還是比較自由的,再說了第一天上班,總要熟悉一下地理環(huán)境。
當(dāng)我走到草坪的盡頭,被眼前的參天古槐給吸引了,目測古槐有三摟粗,也就是說三個人手牽手才能將其圍攏過來。
前不久我在影視城拍戲時,見過比這棵稍微細(xì)點的,當(dāng)時導(dǎo)演特意囑咐我們不要碰到它,那是一棵宋朝的國槐。
如果從粗度推斷,眼前這棵古槐的年份豈不是更久遠(yuǎn),想必這古槐在建殯儀館之前就有了。
我走到樹下,伸手拍打著樹干,只覺得手指有點油膩,靠近樹干一瞧,發(fā)現(xiàn)上面覆蓋著一層薄薄地油脂。
“小伙子,你干嘛呢?沒事別在樹下溜達(dá),該上哪上班就去哪呆著。”一位保安大哥揮舞著手中的對講機(jī),急匆匆向我走來。
我點頭示意,趕緊離開了古槐。
剛走了幾步,看到一個身影跟孫禿子有些相似,于是加快腳步趕了上去,定睛一看果真是他。
由于我是從身后躥過去的,冷不防的把孫禿子嚇一哆嗦。
“你個混小子,沈貂蟬沒教你這里的規(guī)矩啊,任何時候都不要一驚一乍,更不要從身后叫人。”孫禿子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我沒有辯解,也沒有惱怒,而是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此時我們兩人正處于一個小巷子里,兩頭都沒有什么人,沈意歡應(yīng)該不會突然冒出來了。
“孫爺,剛才吃飯的時候,咱們的話剛說了一半,您得給我說透了,不然我晚上睡不著覺!”我本想笑著問孫禿子,但一想到這里的規(guī)矩,只得把笑臉變成了冷漠臉。
孫禿子冷笑一聲:“媽的,你個燒不化的玩意,居然跑到這里來套老子的話,你還是別知道了,知道了更睡不著。”
孫禿子扭著臃腫的身軀,快步向有煙筒的建筑走去,那地方不是別處,正是殯儀館的火化間。
我不肯放棄,邁開腿跟了上去,追問道:“孫爺,你倒是給一句準(zhǔn)話啊,你要是不說,我就天天纏著你,你去哪我都跟著。”
孫禿子猛地停下腳步,而我因為慣性沒剎住步子,一頭撞到了他的后背上,與此同時,我聞到了那股味道,就是沈意歡口中的尸香。
這一次,我沒有任何準(zhǔn)備,熏得有點嘔吐,轉(zhuǎn)頭扶著墻吐了幾口粘痰。
可能是我吐痰的動作,引起了孫禿子的誤會,以為我在用肢體動作表達(dá)對他的鄙夷,最終惹得他更加決絕地離開。
我強忍著追了幾步,結(jié)果換來他一句話:真想知道自個來找我吧。
我望著高聳的煙筒,心里說不出的絕望,咬了咬牙決定離職,剛來第一天就遇到這么多糟心事,以后還怎么辦?
明明是一份工作,結(jié)果卻被搞得像保密局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盤,算計著不為人知的秘訣。
別人怎么玩,我管不著,反正化妝師這活是不能干了,先不說有沒有牛鬼神蛇,即便沒有,時間長了估計也要得心理疾病。
我一邊在心中斟酌離開的說辭,一邊向化妝室走,不知不覺到了門口。
我敲了幾下房門,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沈意歡,你在里面嗎?我有話對你說,快把門打開。”
“你要干嘛!”
化妝室的房門開了,一位散發(fā)著青春氣息的女人站在門里側(cè)。
白皙的臉龐上鑲嵌著一對水靈靈的眼睛,堅挺的鼻梁下是一只櫻桃小口,看一眼就讓人有吻上去的沖動。
“不認(rèn)識啦?那好,重新認(rèn)識一下吧,我是沈意歡。”
一雙嬌嫩的玉手伸到了眼前,我有些恍惚,剛才分明就是這只手給遺體清理清理血跡,前后的轉(zhuǎn)換實在讓人大跌眼鏡。
“這變化實在太大了,我有點適應(yīng)不過來,你讓我緩緩。”我盯著沈貂嬋昂起的胸脯,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了。
“好吧,你是得緩緩了。”沈意歡遞給我一包紙巾。
“干嘛?”
“天干物燥,擦擦鼻血。”
這時,我隱約感覺鼻孔中流出兩股暖流,看來沈貂蟬不是白叫的。
接著沈意歡又塞給我六百塊錢,說:“上午往生者家屬給的費用,這是你那份。剛才你說有事找我,什么事?”
“啊……沒事,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在工作中多指點……”
“行啦,你沒事,我還有點事,先回去了。”
沒等我把話說完,沈意歡扭動著腰身離開了,我望著她的背影,用手里的票子抽了自己一個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