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不大的雨傘無法為兩人擋住這陣被冷風(fēng)吹的四處飄搖大雨。
傘遮著濕了透的樂瑤，而抓著它的柏林則是淹沒在雨中。
當(dāng)那雙以冷冰冰與譏諷般的話語對上了眼前這副茫然與彷徨，作出不知如何選擇出答案的臉，這一刻，柏林不知道，樂瑤誤會了。這份誤會，讓她唯一的希冀也悄然破碎。
那是一種無異于被整個世界背叛的痛苦。
她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氣一樣，腳一軟，身體重重靠在了墻邊。即便那把傘及時跟來將她遮住，卻也無濟于事了。先前雨水何止淋透的何止她的身體...
“柏林，你沒有一個人窩在一個房間里生活過很長時間吧？”她佯裝起來的堅強與冰冷轉(zhuǎn)成了無力的輕聲。
“應(yīng)..應(yīng)該沒。”
自小到大，柏林沒有一個人生活過。不是父母，就是陳可欣。他也不清楚為什么樂瑤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他都還不知道如何去回答樂瑤之前的話。
柏林感到羞愧，因為他想不出如何去回答是最好的。他只能沉默，或許沉默，樂瑤能看出他的為難，他的困惑...同時，柏林認為，比起自己的不善言辭，沉默真的會是最好的選擇了。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過來的嗎?”樂瑤問。
“....”
“你都沒有為我著想過吧，柏林？是啊，你應(yīng)該想象不到，每天坐在不見天日的小屋里，盼著手機的電話響起，盼著盼著，睡著了。半夜驚醒時，還以為有敲門聲，打開門看，原來是樓上樓下熱鬧的家庭聚餐，房門口與房間一如既往的冷清...就這樣，熬著，熬著...熬著看不見盡頭的日子。”
面前柏林的愕然，樂瑤心冷的早認定他對自己處境的無動于衷，目光轉(zhuǎn)向天邊看不見陽光的云朵里“我就像活在這樣的暴雨里。連路都看不清，卻還在等著陽光。”慢慢的，她又看向了柏林，輕嘆了口氣“是，也是我自作多情。不怪你，錯就錯在...我覺得你很愛我。哪怕是來醫(yī)院的路上，我都還對你抱有希望。我真是傻啊，直到你看到你老婆時，我才從你的表情你的眼神里看出，你從來都沒想離開過她，呵，我還信了你之前那些鬼話....”
話到此，樂瑤不禁笑了。
幾滴水珠從她眼角滾落著，不知是發(fā)絲落下來的雨水，還是她哭了。
“就這樣吧，柏林。今天起，我收回我的感情，今天起，真正意義上的結(jié)束吧。你可以一個月，兩個月，一年不來找我，放心，你不會收到我的電話了。”
樂瑤轉(zhuǎn)身走了。
留著怔住的柏林...
“我....”
猛地回過神后，柏林快速追了上去，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可他只能去解釋。他拉住了樂瑤，想將不去找她的窩囊理由講出“你聽我說，樂瑤...”
“你和你老婆離婚嗎？”樂瑤抬起頭看他。
柏林話止住了。他的解釋還未開始，就結(jié)束了。
“不用幫我遮傘，我都濕透了，還怕什么？”
她脫開了柏林抓著她胳膊的手，繼續(xù)走了。在這場大雨下，她終于不用在為自己掉的淚水找借口了..
有時候，樂瑤常想，如果媽媽去世那年，柏林沒有過來陪她，她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呢？是好好讀完大學(xué)，找份體面的工作生活著？還是和某個人結(jié)婚，在家當(dāng)全職媽媽？至少無論如何，她想她都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掙些僅夠生活的錢，租著廉價的出租房，考慮著每個月的生計，糾結(jié)著是否生下孩子...這樣一日復(fù)一日，七年時間...
這條街道中，明明近在咫尺，卻被磅礴大雨淹了視線。
樂瑤在大雨里，柏林撐著傘，在遮不住大雨的傘下，漸漸的，兩人互相拉開著對方的距離。這一幕仿佛對應(yīng)著他們此時的內(nèi)心世界...茫然的望著她單薄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柏林心里空落落的，猶如撕掉了某樣屬于他很重要的東西....
柏林邁不開步伐去追樂瑤。他愛樂瑤，可哪怕是如此，他已經(jīng)無法與樂瑤走的更遠。他結(jié)婚了，未來的他還能讓樂瑤浪費更多的青春年華，將感情揮霍在自己的身上嗎？他能對這份感情給出回應(yīng)嗎？
柏林很痛苦。
他內(nèi)心不同于面對樂瑤質(zhì)問時那般沉默。
感覺到自己不夠成熟的內(nèi)心無法回復(fù)與理解她那么多帶著其他意義的話與表情時，柏林感覺真的是很煎熬。甚至是樂瑤的一句他能離婚嗎。就像一把刀刺在他心臟里。
很難受...
很煩躁...
很痛苦...
為什么他和樂瑤會是這樣的未來？
雨更大了。
...
經(jīng)過醫(yī)院的波折，當(dāng)柏林回到家時，已是下午的6點了。
雨勢沒有變化。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天空更暗了。世界除了雨外，仿佛只剩一望無際的黑暗。
失魂落魄般的回到家時，柏林已被雨水打濕，他沒有撐傘。倒不是他樂意被雨淋，他討厭那種滲入骨頭的冰涼。只不過是他覺得，或許在這片暴雨的沖打下，他才不會想起那一堆煩惱與痛苦...
吱呀一聲，他打開了門，家里那盞昏黃燈已經(jīng)亮起了。濕漉漉的腳印踩在地，比他更早回到家的陳可欣與妮妮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
“爸爸...”
妮妮欣喜的剛喊出口，可剛迎接到一半，見到柏林被淋成那副嚇人的樣子，下意識的頓住了腳步。
“柏林，你怎么淋成這樣？”
另一邊，陳可欣見狀，溫和的表情變的滿是擔(dān)憂。她連忙從衛(wèi)生間里摸出一條毛巾，來到柏林面前快速在他臉上和頭發(fā)擦拭了起來，邊擦邊著邊焦急道“你不是帶著傘嗎？怎么不打開呀...你現(xiàn)在先去沖個熱水澡，去去寒。我給你熬一碗姜湯喝一喝，免得重感冒了。”
柏林看著陳可欣，隨后點了點頭。
掠過女兒，柏林下意識就想擠出一絲笑容去摸摸她腦袋，可突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笑不出來。而滿是水漬的手，也無法讓他伸出手。就這樣，頓了一下，他緩緩收回了手，溫聲道“爸爸去洗個澡，出來再陪你玩。”
“好...”
柏林拎著衣服進衛(wèi)生間了。
陳可欣望著柏林進了衛(wèi)生間，眼神有些莫名的復(fù)雜之色。她不清楚柏林與樂瑤發(fā)生了什么，但她心里明白，柏林現(xiàn)在情緒出了變化。
她無法問，她不能問...
她熬起了姜湯，拿著拖把，開始拖干那被踩得濕漉漉的地板...
....
熱騰騰的水祛著身體的寒氣，柏林閉著眼，任由噴頭的水在他身上沖刷...
柏林并未察覺，成熟有時候來的那么突如其來。
樂瑤的話，讓現(xiàn)在他開始發(fā)生了些許改變。
心境上，思考上，皆是如此。
就像現(xiàn)在，他會想，樂瑤回去了，她會洗個熱水澡嗎？她會感冒嗎？她會給自己熬一碗姜湯喝嗎？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有...他有家庭。哪怕這盞燈不是那么的明亮，這個家不是那么的大，但至少，有人關(guān)心，有人等他回來。不是樂瑤那里的冷冷清清，昏昏暗暗...
想到這，心被揪住了般，柏林感覺又開始難受了，呼吸都沉重了許多...
他討厭下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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