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傷痛之后,二爺爺就開始準備大爺爺的身后事了。
他準備身后事的方法就是——
往我手里塞一鐵揪。
“去吧,給你大爺挖個湖底墳,尾七過后,我們就送你大爺上山下葬。”二爺爺擦著眼淚,傷痛欲絕道。
我嘴角抽抽:“這么急?”
“當然急,湖底墳不好造,你現在不動工,怕是不能趕在尾七之前造好呀!”
“我在祠堂跪了兩天兩夜,就不能讓我睡一覺再去?”
“上山再睡。”
“上山怎么睡?”
“以天為被,以地為席。”
我語塞!
真不是親爺爺!
半晌,我憋出一句:“我是族長,難道不應該是你們去造墳,我來監(jiān)工嗎?”
“正因為你是族長,所以為你大爺造墳的重責就落在你身上了,去吧,向大家展現你的族長之風。”二爺爺把我推了出去。
我看你們是根本沒人敢上平頂山吧?
平頂山無龍無穴,形體粗濁,山水反背,陽光直射無情,風吹水劫,刑沖破害,煞氣極重,最是容易催生出山精野怪。
而受煞氣影響,那些山精野怪也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普通人上山,不死也得脫層皮!
我站在祖屋門口,環(huán)視一眼,見族人們都對我怒目相視,尤其是大伯一家,瞪我最狠——陰宅風水都是直接作用于后世子孫的。
大伯一家作為大爺爺的直系后代,什么報應都是直接降到他們頭上去了,我替他們家選了這么一個煞口聚陰地,他們不恨死我才怪!
現在擺在我面前的有兩條路。
一條,是回祖屋里,被族人們用唾沫星子噴死。
另一條,就是上山造墳。
但看長輩們的態(tài)度,我好像也就只能走第二條路了……
這時,我爸來證明我是他親生的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走吧,我陪你上山。”
親爸!
有他在,我無語凝噎!
我一個人上山,還可以自由施法,打打怪,升升級。
但親爹在,我就不得不遵守和四爺爺的約定,隱藏才能了!
低頭看看鐵揪。
這,就是我等會兒和山精野怪戰(zhàn)斗的武器?
有點寒酸。
簡單來說,就是:打不過。
于是我苦逼地抬起頭,看看親爸:“爸,你能行嗎?”
“什么行不行?”
“剛剛二爺爺說平頂山是兇煞之地,大家聞之色變,好像沒有一個人敢上山的,你跟你上山,能罩得住我嗎?”
我爸微微一笑:“別人不敢,但我敢,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你爸我是全族第一高手!他們那些三腳貓功夫,當然不敢上山,你爸我藝高人膽大,別說是區(qū)區(qū)一個平頂山了,哪怕是龍?zhí)痘⒀?,我都敢闖!你放心造墳,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出事的!”
說得大義凜然,但我怎么看就怎么覺得他說得虛呢?
你看,他眼神已經第三次往上走了!
“怎么?你不信?你不信,那你就去問問別人,看看你爸我是不是本族第一高手?!”我爸瞪眼道。
“我信我信!”我趕緊說。
族人的高手排行榜是怎么樣的,我并不清楚,但我爸在我們那小縣城里確實有些名氣,我放學回家,經??吹剿诤腿撕炔?,而那些人,非富即貴,都是來求我爸辦事的——從這看,我爸確實是個高人。
相信他,準沒錯!
于是我們父子倆,一同扛著鐵揪,視死如歸地往山上去了。
平頂山煞氣重,草木橫生,風一吹,月光一照,地上就像是群魔亂舞。
我爸把我當啥都不懂的小孩,讓我走在后面,自己點了盞長明燈,走在前面。
路上,我爸和我說,族長信物是犀牛角所制,犀,素有“靈犀一點通”的聲譽,使用它,能輕松地與神通、與鬼交,歷經我們吳家三十六位先族長的法力加持,已經靈驗無比,是不可多得的占具圣物,讓我妥善保管,不可丟棄。
廢話。
我當然知道。
還和我說,平頂山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以前它也和其他山一樣,山上住著一條村的村民。
但一千年前,五胡亂華,安祿山兵變,屠村之事常有發(fā)生,這平頂山上的村莊就是這么倒霉悲催,全村一個不剩!
并且曝尸多年,無人收骨,讓山上的怨氣更重!
那也是平頂山煞氣的原形。
所以,別以為平頂山沒人敢葬!
那原本就是亂葬崗!
我們這次上山,可得小心了,免得被那些散不去的怨靈給纏住了!
嗯嗯。
我在后面,機械地點頭,聽得犯困,這些事,我都聽四爺爺說過了,但還是裝作第一次聽說,不失禮貌地應付著。
走到山腳下,忽然聽到一陣嗩吶聲。
“喜樂?”我懵逼。
“喪樂?”我爸也懵逼。
父子倆一對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一東一西,兩聲在朝向而來,若無相讓,就是紅白撞煞!
在風水上,大喜大悲,是人世間最極端的兩種情緒,兩兩相撞,就會形成強烈的煞氣,一般人碰上都會死,除非是得道高人出手,才有希望逃出生天!
我爸連忙吹滅蠟燭,拉著我的手,往旁邊逃去。
我們藏入一人高的草里。
咔。
腳下有東西。
我低頭一看,無語凝噎。
我踩碎的,是一個頭蓋骨。
罪孽罪孽。
我只能在心里不斷禱告,據說,鬼最擅長竊聽人的心聲,所以心誠則靈,我知道“他”能聽到的!
‘百無禁忌,有怪莫怪。大兄弟,今日有劫,所以借了貴寶地避難,請你通融見諒,我要是能平安脫險,來日一定回來為你撿骨埋尸!這話說到做到!’
“不準,紅白雙煞越來越近了,你要是害怕,就閉上眼。等喜喪兩樂消失,就是他們走遠了,到時才是平安無事。”我爸說。
我“嗯”了一聲,卻發(fā)現他從背包里拿出一瓶牛眼淚,擦在眼皮上。
這老小子,讓我閉眼,自己卻偷偷擦牛眼淚!
我爸老臉一紅,說:“我看得見,才好打。你又不懂法術,撞鬼了,也打不了。”
“好吧,那就全靠您了!”
我只能做個閉眼玩家。
我懂的風水、法術再多,也是肉體凡胎,不是天生陰陽眼,能看得見這些鬼物。要想看到“他們”,那還是得靠牛眼淚!
嗩吶聲,近了!
“閉眼!”也不知我爸看見了什么,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一道三角符,估計是隱藏氣息、不讓陰物察覺到我們所在的符。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手里也捏著一模一樣的三角符,但嘴里念念有詞,我聽得出來是摒棄雜念,將自己的心神與天地、自然融合為一體,以達到不被邪物察覺的效果。
但大哥,您不嫌自己念得太大聲了嗎?
我實在不好意思說我爸什么,閉眼凝神,很快就物我兩忘,直到——
嗩吶聲來到面前!
對。
面前!
這聲響,簡直就是抬著嗩吶嘴,直接對著我的臉吹!
惡臭的尸氣都直接懟臉上了!
哎喲,我的哥,有正道你們不走,非要走草叢?有病吧你們!
他們怎么不走?
我爸的三角符失效了嗎?
不可能啊。
他沒那么遜!
但現在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他們不走?
好像一喜一喪兩支隊伍交叉在一起了,圍繞在我們身邊,轉起圈圈來了。
真,立體環(huán)繞聲響!
聽得我頭都快炸了!
嗩吶聲立體環(huán)繞不停,看來這紅白雙煞已經纏上我們了!
不知我爸有沒有本事,把我們倆救出去了!
“嘻嘻……”
一聲輕笑。
似乎有東西摸著我的腰,輕輕附了上來。
是個女人。
但荒郊野嶺的,哪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