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回來了,震驚了整個十里八鄉(xiāng)。
因為在他回來的第二天,他便宣布,入行撈尸。
按理說在我們葫蘆河周圍,入行撈尸并不能激起太大的轟動,就算我的二叔是以退伍軍人的身份也最多引起議論罷了。
真正的原因是,我二叔宣布:可進九.龍窟!
九.龍窟,在我們劉家溝,絕對是一個禁忌般的存在。
九.龍窟地處葫蘆河最下游的一片河域,因為葫蘆河在此分為九條支流,九條支流又蜿蜒盤旋的通往九座山頭,就像九頭伏在大地上的巨龍,因此得名九.龍窟。
如果只是因為如此并不能掀起村里的熱烈議論,更重要的是這片河域就像一個禁地,任何東西進入之后就別想出來,無論活人還是死人。
因此,從上游飄到這里的浮尸如果沒有及時在劉家溝上游這邊攔截到,最終就會被卷入九.龍窟,沉入河底。
這么多年來,也有許多聲稱身懷絕技的撈尸人試圖進入這片河域,最終結果都不約而同,全都有去無回,最終消失在了這片神秘的九.龍窟。
最有名的一次就是幾年前我們村剛開發(fā)旅游景點時,投資我們這塊的那個大老板的女兒不幸溺亡,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飄到了九.龍窟。那個大老板出再多的錢,也沒人敢去。最后無奈去市里請來了打撈公司,一連下去三個人,就好像失蹤了一般再也沒有上來過,從此之后,九.龍窟便成了所有人的禁忌。
在歷代的縣志里,九.龍窟一直都是一個禁地。
所以對于二叔的動作,村里人都很驚懼,倒不是因為擔心我二叔死在九.龍窟,而是對于我二叔的大膽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是可笑。
毫無疑問,村里人都把我二叔當成了大傻子,認為他不知死活。
當我知道這事的時候,沒做多想就往他在河邊剛買的新房子而去。
二叔在我八歲的時候就離開了,距今剛好十年,他當初才十五歲,還未成年,當我向他解釋九.龍窟的時候,他只是點了點頭。
“我知道。”
他的話很少,有種孤傲的感覺,從他回到村子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我不知道他原本的性格就是如此,還是在部隊里磨練出來的。
我勸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我一跺腳準備回家讓爺爺來勸他,然而我爺爺?shù)膽B(tài)度更是讓我無語,居然說這是二叔的決定,死活由他。
不怪我爺爺這樣說,十年前我二叔才十五歲,就和我爺爺吵了架,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去當兵了。
這十年來,都沒有聯(lián)系。
原以為十年時間已經(jīng)足夠磨滅很多東西,但我二叔回來的當天也只是進家看了一眼,吃了一頓飯,第二天就在葫蘆河邊買了房子搬過去了。
那是村里以前靠打魚為生的劉啟的房子,據(jù)說劉啟報價二十萬,我二叔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給付了。
我心想我二叔既然那么有錢,何必去干撈尸這種行當,不過當我知道二叔撈尸要的報酬后,我瞬間就明了了。
話說我爺爺態(tài)度如此冷漠,不管我二叔的死活,但我不能不管啊,當即我又返回二叔的住處。
可當我到地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晚了,因為此時二叔住的小平房前已經(jīng)停了好幾輛車,有很多村民都圍在了我二叔家的院子里。
人群中,四個一身黑色勁裝的保鏢圍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走向我二叔。
我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正是投資我們這塊的那個大老板,一瞧是他,我頓時感到不妙,他十有八九是讓我二叔去九.龍窟撈他的女兒。
果不其然,那位大老板走了出來,笑嘻嘻的問道:“這位兄弟,你真能進九.龍窟?”
“錢到位,就去。”我二叔說話依舊簡潔,當下的意思很明確,給錢就去。
“哈哈,夠爽快。”大老板笑了一聲,也沒介意,繼續(xù)道:“只要你能將我女兒的尸體撈回來,錢不是問題。只是我女三年前就已經(jīng)被卷入那鬼窟當中,你確定能從無數(shù)尸骨當中找到她?”
“二叔!”
還沒等我二叔答話,我便擠進人群,小跑到我二叔身旁,準備再勸一下他。
然而我剛說了兩句,他直接打斷了我的話:“不會有事。”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知道我完全勸不動他了,也就沒有再多說什么。一是這么多年沒見,并沒有太深的情感,二是我爺爺知道這件事后也沒有什么表示。
我二叔沒再管我,轉頭看向那個大老板,點點頭道:“能找到,但是我要八萬八千八的現(xiàn)金,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不要。”
“好,爽快,我就喜歡有規(guī)矩的人。”大老板略一沉默就答應下來,接著打了個電話出去,應該是叫人取錢去了。
說實話,八萬多確實是有些多了,不過那只是相對于尋常的撈尸人,對于敢去九.龍窟的二叔,那自然是不虧的,更何況還是撈一具幾年前的尸體。
大老板的想法很簡單,我二叔要真有那個本事,將他的女兒撈回來,圓了他這些年來的愧疚,八萬還真不多。
但如果我二叔沒那金剛鉆,攬這瓷器活,一去無回死在了九.龍窟,那死也就死了,八萬買命錢,很劃算。
大概過了十多分鐘,一輛黑色桑塔納停在了路邊,接著下來幾個人,其中一人手中還提著個深褐色皮包。
大老板接過皮包,遞給我二叔之后,撇了我一眼說道:“我敬你是條好漢,錢你先拿著,我也不怕你跑,這位是你侄子吧,你應該知道怎么做。”
言里言外,不言而喻。大老板擔心我二叔拿錢跑路,直接用我威脅他。
我二叔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剛下車的那幾人以及幾個保鏢見情況不對,紛紛擋在大老板的身前,惡狠狠的望著我二叔,似乎只要我二叔稍有異動,他們便要將我二叔拿下。
過了片刻,見我二叔沒動,其中一個高大威猛的保鏢不屑一笑:“慫包,我還以為有多大能耐。”
這保鏢不說還好,這話剛出我二叔便直盯著他看,眼神冰冷得嚇人,就好像看死人一樣。那保鏢渾身明顯顫抖了一下,不過仗著人多,他也沒理由怕我二叔,便壯著膽子說道:“說你慫咋滴?”
我二叔依舊沒有說話,可身體卻嗖的一下朝那個保鏢沖去,那個保鏢還沒反應過來,悶哼一聲,便被我二叔一拳轟飛了出去。
“別動!”其他人見狀正準備往上沖,卻被大老板叫住,大老板深深看了我二叔一眼,半晌后才說道:“我叫張志東,你很好,能否報出名字。”
“陳武全。”二叔一招打倒了那個保鏢之后,沒再動手,淡淡說道:“希望你手下管好自己的嘴。”
似乎是二叔的身手被大老板張志東認同了,還真呵斥了一下那個還在捂著肚子的保鏢。
經(jīng)過了這個小插曲之后,接下來我二叔和大老板都沒有多說什么,我二叔把皮包放到家中后,接著從里面拿出一張紙,讓張志東把女兒的生辰八字告訴他。
生辰八字弄好之后,二叔又要了張志東的一根頭發(fā),這才從屋里扛著一只木筏走了出來。
一群人就這樣跟著他來到了葫蘆河邊,他將木筏放到河里之后,將上衣脫下,露出一身近乎完美的身材,他撐著竹竿劃船的動作,牽動著身上一塊塊強健的肌肉,看著非常震撼。
我想說些什么,可最后還是沒有說出口,就這樣看著他越劃越遠。
相比于岸邊的一群人,我二叔則要顯得孤單,一人一槳一木筏,就這樣越行越遠,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當二叔的身影徹底消失后,很多人都屏住了呼吸,也有很多人在嘆氣:“唉,肯定回不來了,那鬼窟要是真能隨便進入,那就不叫鬼窟了。”
聽到這話,我有些生氣,早知道如此,你當初怎么不勸呢?我忍不住指著說話那人道:“胡說八道,這世間哪有什么鬼,不過是你們自欺欺人吧,我二叔肯定能回來,肯定能!”
那人也不和我抬杠,但是那不屑的樣子,卻掛滿了整張臉。
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就過去了一個小時,我二叔還是沒有半點蹤影,這下唉聲嘆氣的人就更多了。我越來越焦急,死死盯著河面,希望能夠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二叔凱旋歸來,然后狠狠的打這些人的臉。
又過幾分鐘后,大老板張志東似乎失去了耐心,回頭看了看我,走到我身邊:“小伙子,那人是你的二叔吧,你放心,他就算沒找到我女,我也不會要回那錢的,就當買命錢吧。”
我的臉燙得發(fā)紅,不知哪里來的勇氣道:“我二叔會回來的!一定會!您再等半個小時。就算……就算回不來,那錢你也拿回去,我家雖然窮,可也沒到要別人施舍的地步。”
“好,既然你那么相信他,那我就再等半個小時。”張志東也不多說,繼續(xù)等了下去。
十分鐘后,一艘木筏從九.龍窟那邊緩緩劃來,船上站著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男人身旁還有一具骸骨。
“回來了,我二叔回來了。”
等看清男人就是我二叔后,我都快高興得跳起來了,我狠狠看了一眼剛才說話的那人,眼中盡是得意,我從來沒有這么幼稚過,可這時我是真的高興壞了。
村民們也一個個露出復雜的神色,張志東臉色也變得莊重起來,似乎這個時候,我二叔才真真正正入了他的眼。
當二叔靠邊之后,張志東的人便去檢查那具骸骨,我二叔上了岸,對張志東道:“可以先去鑒定。”
大老板張志東笑著說道:“不用了,我看到骸骨上的項鏈了,是我女兒無疑。想不到兄弟你還真有這等本事,你這朋友我交定了!”
說著張志東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包,準備往我二叔身上塞,誰知道我二叔卻推了回去道:“我說了,只要八萬八千八,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