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姐這招厲害,明顯點到了老村長痛處。
老村長趕緊招呼村民放下手中家伙什,沙啞聲音問道:“你怎么知道?”
這話也正是我想問的。
老村長兒子叫長庚,名字起得挺好,卻是個病秧子,十幾年下不了床。本來早就要去跟閻王爺打麻將,幸好老村長有點家底,用人參把他一條命給吊著。前段時間,聽說已經快不行了。
可九兒姐剛來村里,怎么知道老村長兒子快斷氣,難道她除了身手厲害,還會掐算不成?
九兒姐整理了一下裙子,正色說:“你別管我怎么知道,晚上我去幫你兒子瞧病,如果瞧好了,你給我三天時間。”
老村長臉色古怪地變了幾變,思忖半晌說,好,讓你試試。
軍軍爹娘聽了,氣得滿臉通紅,張嘴說:“老村長,別聽這個妖妮子的……”
老村長粗暴地打斷:“別他娘扯蛋!你們兒子是人,我兒子就不是人?給他們時間,跑不了!”
老村長是村里權威,他要救自己兒子,人之常情,軍軍爹娘只得不說話了。
留下兩個村民,分別拿了一桿土銃,在背后盯著我們,其他人嘟囔著散了。被黑黝黝的土銃頂著,我感覺我們像極了來村里被暴露的特務。
九兒姐卻滿不在乎,問我家里有沒有米,我點頭說有。
我們仨做了頓早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那兩個端土銃監(jiān)視我們的村民,平日里一個我叫三伯、一個叫端叔,我叫他們一起吃飯,他們神情肅穆,不鳥我。
吃完飯,九兒姐對我說,小皮,我今天讓你見識下嶺南憋寶行的手段。
佟天望聽了,兩眼放光。
九兒姐帶著我們在村里轉悠,轉悠半天之后,在三伯家門口停了下來,九兒姐問三伯,你家里那條狗賣不賣?
我以為九兒姐要帶我吃狗肉,趕緊阻止,姐,三伯家那條狗是條老狗,蔫巴巴的,渾身都是虱子,毛都掉光了,不好吃。
九兒姐打了我一個暴栗,饞小子,誰說要吃了!
不吃買來干嘛?
三伯表情古怪,問她買那條狗作甚?
佟天望應該知道九兒姐要干什么,說你別問了,就講賣不賣吧?
三伯翻了一下白眼:“一百塊!”
那年月,一百塊都可以買下十來條豬仔了,三伯明顯在漫天要價。
沒想到九兒姐直接掏出一百塊,吩咐佟天望去牽狗。
佟天望找來一根套繩,打個套圈,貓身來到三伯家狗窩前,手中晃啊晃,晃了半天,也不見他動手,九兒姐催促他快點,佟天望哭喪著臉說,怕它咬人。
九兒姐把佟天望推開,搶過套繩,小手一甩,那套繩“梭”一下鉆進狗窩,只聽到里面一聲狂吠,一條渾身毛幾乎脫光,軀體斑斑點點,嘴角流著長長哈喇子的狗就被九兒姐牽了出來。
那狗見到九兒姐,眼露驚恐,四肢打抖,似乎害怕極了,癱倒在地上,走不動道,還嚇出來一堆狗屎。
佟天望見狗脖子被套住,也不怕了,拖著狗就往我家走。
到家后,九兒姐對兩個村民說,你們在外等著。
說完,她把院門“蓬”地一聲給關了。
佟天望回屋里拿了一把镢頭,抬手就要敲狗頭。
九兒姐大急,擋住佟天望,說你要敲死了,狗寶也沒了。
狗寶?
佟天望尷尬地撓撓頭:“九爺勿怪,我這不是沒入門,不懂嗎?”
九兒姐白了佟天望一眼,從身上拿出一個鉤子。
那鉤子通體銀色,泛出冷冷的光芒,端口有一個圓弧,像一把加長加大版的掏耳勺,而且,鉤子不知道用什么材質做的,竟然還能隨意彎曲。
佟天望見我非常好奇,吹起牛逼來,說小皮你不知道吧,這叫舀寶勺,專門取動物體內寶貝用的,可厲害了,你要想當一個土憋,要學的東西可多著呢。
我癟嘴說,我才不想當土憋!
九兒姐拉緊了繩子,那狗被勒的大口喘氣,我感覺它的脖子都要被勒斷了,嘴巴張的老大,四肢顫動發(fā)出呻/吟聲。九兒姐將那舀寶勺順著狗嘴插進去,爾后,一雙小手熟練地在撥弄舀寶勺,隨著勺子方位的變化,九兒姐一張小俏臉時而疑惑,時而欣喜,時而憋勁。
不一會兒,九兒姐道聲:“起!”
舀寶勺迅速從狗嘴里抽出,那圓弧里出現(xiàn)了一個褐色的、橢圓狀,像顆小石頭一樣的東西,還帶著血絲和粘液,可把我惡心壞了。
佟天望卻如獲至寶般,欣喜異常,也不嫌臟,趕緊拿著勺子和那東西去洗了。
后來我才知道,九兒姐取出來那叫狗寶的玩意兒,確實是好東西。
狗寶、牛黃、馬寶俗稱為中醫(yī)三寶,可治胃癌。
好的狗寶,在中藥鋪子價格堪比黃金。
狗寶也不是每條狗身上都有,必須十年左右長期患腸胃疾病的老狗,難以吃食下咽,大量胃酸反噬在體內形成。按道理,這樣的狗本來要死,可體內因為有一顆具有靈氣的狗寶給吊著氣,倒死不了。
佟天望收拾完后,將狗寶遞給九兒姐。
九兒姐看了一下,說將就著用吧。之后,她收拾好東西,打開院門,將那條老狗給放了出去,老狗蹣跚走了兩步,剛出院門,身子一歪,咽氣了。
佟天望疑惑地問:“九爺,你想用乾坤湯幫長庚治病,可還差三味藥呢。”
九兒姐回答,赤蟾衣、千歲夜明砂我身上有,現(xiàn)在取了狗寶,就差一味雪地龍了。
佟天望皺著眉頭說,我聽親家爺講,雪地龍是雪山上的東西,冰雪覆蓋幾十年不死的地龍,才能變成通體雪白的雪地龍,我們只有一天時間,可到哪里找去?
九兒姐搖了搖頭,謝地餅并沒有全告訴你,雪地龍要陰寒之地才有不假。冰雪覆蓋是外陰寒催生,還有一種內陰寒,其實也能催生雪地龍。
佟天望眼睛睜得大大的,一臉不解。
九兒姐說,村子邊上就有一塊極陰寒之地。
佟天望一拍大腿:“你是說麻雞婆子墳?!”
九兒姐點點頭,說我們晚上就去麻雞婆子墳,把雪地龍給取了。
我一聽要去麻雞婆子墳,頭皮發(fā)麻,趕忙說我不去,我去了軍軍又要找我玩奶珠,可嚇人了。
九兒姐嘻嘻一笑,拉著我的手:“那可不是軍軍,是麻雞婆子讓你出現(xiàn)的幻覺呢。沒事,有姐在。”
我感受到九兒姐手掌暖暖、滑滑的,如同絲綢一般,又望望她堅定的眼神,心里升起來一股莫名篤定與安全感,似乎把我的恐懼全驅散走了。
一天無事。
吃晚飯的時候,三伯婆娘給兩個監(jiān)視我們村民送飯時,還特意端來一盆狗肉,問我們吃不吃。
村民永遠是愚昧與淳樸交織的獨特存在。
他們認為我親人惹了黃河爺爺,害了村里小娃,心心念念要拿我沉黃河,但九兒姐花錢買了狗,他們也認為狗肉理應給我們吃。
看起來矛盾,其實卻相行不悖。
九兒姐不吃,我壓根不敢吃,盡管佟天望饞的直淌哈喇子,還是叫她端回去了。
月上梢頭。
來到麻雞婆子墳,三伯和端叔卻嫌晦氣,不肯進去。
佟天望叫他們在路口等著。
出麻雞婆子墳只有一條路,他們也不怕我們逃跑,端著土銃在外面守。
一進入麻雞婆子墳,我感覺身上非常冷,刺骨的陰寒,忍不住牙關打抖,不由自主地去拉九兒姐的手,九兒姐回頭沖我笑笑,投來一個不要怕的眼神。
月光影影綽綽。
麻雞婆子墳一片寂靜。
但在一顆樹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人影,他身體好像倚靠在樹上,穿著一襲黑衣,臉上還戴著猩紅可怖的面具,下半身空蕩蕩的,仿佛沒有腳。
我嚇了一跳,顫聲說,姐,那里有一個鬼。
九兒姐順著我手指的方向望去,皺了皺眉頭,朗聲說道:“山門四朵花,表兄是哪家,亮手擺望擺望,順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