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塔瞪著一雙純潔美目，不置可否。也不知道她是沒聽懂還是不愿意。

我只好去叫孟三過來，向他解釋。

芮塔母親受病痛折磨，幾番欲尋死卻又沒死成，蓋因內(nèi)心既尚殘存求生欲望，又不想連累茶奈，腦海常天人交戰(zhàn)，心性糾纏，精氣神損耗所剩無幾。

我貿(mào)然施治，其兩股信念必然再度交織爭戰(zhàn)，希翼與抵抗并存，不易成效，倒不如告訴她已無救，讓其放下心中執(zhí)念，置之死地而后生。

孟三聽完，皺起眉頭：“裝得倒跟真的一樣。行，我跟大妹子說！反正也治不好，隨你折騰。”

說完，孟三用泰語跟芮塔交流。

芮塔起初好像不肯，也不知道孟三跟他說了什么，后來她變得將信將疑，最終點(diǎn)頭同意，把婦人喚醒，口中低語跟她媽媽說一番話。

婦人聽自己沒救，先怔住一會兒，隨后竟露出笑容，伸手摩挲芮塔奈的頭發(fā)，最后又大哭起來，芮塔只得抱著她母親一起哭。

見此情形，我招呼孟三出房間。

孟三說：“不是說治病嗎，你特么怎么出來啦？”

我說：“先讓她母親徹底釋放情緒，還要準(zhǔn)備些東西。對了，你剛才跟芮塔說什么，怎么后面她又答應(yīng)了？”

“我跟她說你是神醫(yī)華佗傳人。”

“芮塔也知道華佗？”

“屁話！為治好她媽媽的病，她連藏醫(yī)都研究過，怎么會不知道華佗？”

我沒再說話，叫他幫忙買一條剛足月的小黑狗、一把燈芯草、白面饅頭、毛筆和黃紙給我，晚上開始治療。

孟三翹起二郎腿，不情愿去，說我簡直在瞎搞，在白象國要大商場才有白面饅頭、毛筆和黃紙賣。直到我提醒他十倍還錢的賭約，才罵罵咧咧地起身。

他臨走前，我問孟三：“你怎么也知道華佗？你又不是學(xué)醫(yī)的。”

他臉上閃過一抹狡獪而慌亂神色，但轉(zhuǎn)瞬即逝：“老子博覽群書，愛好廣泛，知識淵博，不服??？”

我點(diǎn)點(diǎn)頭，對其豎起大拇指：“哥艾乍西?。ü啡盏模?rdquo;

“你說啥？”

“少數(shù)民族話，表示對你崇拜。”

我昨天偷瞄到孟三的身份證地址，此外，還發(fā)現(xiàn)一張古怪的名片（此事后講），這貨跟本山大叔是正兒八經(jīng)老鄉(xiāng)，還特么在我面前裝白象國人。

要真精通東南等國十幾國語言，他不得起飛嘍？

入夜。

我忍著內(nèi)心對密集物恐懼癥難受，翻開婦人褶皺的死皮，叫芮塔用針筒幫她放出一小管血，扯下婦人一縷頭發(fā)，點(diǎn)火燒了，灰燼混在血里。

婦人全程麻木，無任何反應(yīng)，看來，白天那場大哭，已然將她心神耗盡。

待到十二點(diǎn)整，我手執(zhí)毛筆，蘸足血液，凝神聚氣，口念“禳”訣。

訣曰：真文誕敷昭昭言，或沉或浮酩中遣。拔度三涂浩精至，沉疴舊痛求自痊。忠吾祝圣扶勞溺，萬千禳神聚指間！

隨著訣歌不斷低吟，原本左嗅右聞的小黑狗開始變得躁動不安，發(fā)出吠叫，渾身抖如篩糠，眼睛充滿驚恐，欲圖逃離，卻被一臉不屑的孟三死死摁住。

訣畢，我墜肘落筆，一氣呵成，在黃紙手書符言。爾后，我調(diào)動渾身精氣，沉喝一聲：“蹵！”，立馬將符紙貼在小黑狗腦天門。

小黑嚎吠一下，雙腳癱軟，趴在地上，似被定住，一動不動。

再將毛筆蘸上血液，均勻地涂在饅頭上，不留一絲余隙。見整個白面饅頭已變成血饅頭，我將饅頭掰成兩半，一半塞婦人口中，一半塞小黑狗口中。

婦人雖狀似麻木，此刻卻恍若餓極，大口吞咽。小黑狗嘴角低吟，不肯吃。我只得輕輕拍了拍它的頭，隨后，它張開嘴巴啃起血饅頭。吃完，它頭一歪，徹底暈過去。

我吩咐芮塔，一點(diǎn)之前，將她媽媽衣物脫掉后用燈芯草全身掃一遍，再掃一遍小黑狗，如此，反復(fù)三次，不能多也不能少。此事我無法做，只得芮塔自己完成。

芮塔已驚得合不攏嘴，忙不迭點(diǎn)頭。

我叫疑惑不已的孟三出門，跟我一齊在樓下守著。孟三說你裝神弄鬼半天怎么還沒搞完，老子都要困死了。我告訴他等下小黑狗會竄出來，你拿個鐵器，朝它頭上砸，確保一擊斃命，別讓它逃了，此事就結(jié)束了。

孟三說：“成，我配合你表演，省得你到時(shí)賴賬。”說完，從墻角抄根鐵棍，跟我走到樓下。

一盞茶功夫。

只聽芮塔在房間里一聲尖叫，隨后，一道黑影迅疾朝樓下奔來，正是那條剛足月小黑狗。孟三悠哉悠哉，還狠狠吸兩口煙，隨后才拿著鐵棍，往小黑狗頭上砸。

誰知道，那家伙用力過猛，“咣”地巨響，一鐵棍敲在地上，彈得鐵棍從手上脫落。小黑狗受到驚嚇，往邊上扭動，朝大門竄逃而去。

我心中大呼“糟糕”，躍起箭步?jīng)_過去，抬腳一踢，小黑狗“嗷嗚”嚎叫，撒腿再跑。正當(dāng)我覺得完了，芮塔母親已沒救時(shí)，寒光一閃，孟三將鐵棍甩過去，砸中小黑狗。小黑狗中棍，步伐掙扎兩下，隨后倒地而亡。

孟三“嘿嘿”一笑：“狗崽子還跑挺溜。”

我見“禳”術(shù)已成，大舒口氣，但對孟三第一時(shí)間沒動手反而在悠閑抽煙很是惱怒：“你特娘差點(diǎn)把芮塔媽媽害死！”

孟三壓根沒意識到剛才問題之大，說道：“別咋咋呼呼，哪兒那么嚴(yán)重！唉，那黑狗崽能剝來吃不？”

“你想死就吃吧。”我不理孟三滿臉可惜的表情，朝樓上走去。

芮塔已經(jīng)幫她媽媽穿好衣服，那婦人已安穩(wěn)入睡。我翻動她眼皮看，發(fā)現(xiàn)原渾濁泛黑光的眼白，此刻已然淡許多，徹底放下心來。

誰曾想，我老叔金三桐一再告誡我挲摩之術(shù)需謹(jǐn)記“不害人、不賺錢、不外露”，但在白象國短短幾天時(shí)間卻外露兩次（加上幫高中同學(xué)浩子那次，已然三次）。

在白象國這兩次，一次為自救，一次算報(bào)答芮塔對我救命之恩，內(nèi)心無愧，倒是坦然自在。

我高興地告訴芮塔，把燈芯草燒成灰，明天你媽媽應(yīng)該能自己翻身，如果覺得身子癢，將燈芯草灰伴水涂身上就行。

芮塔也應(yīng)該感受到施法之后母親變得神情安穩(wěn)，呼吸均勻有力，雖沒完全聽懂我說的話，但眼眶泛紅，朝我鞠躬。

孟三突然氣喘吁吁走進(jìn)來：“哎呀媽呀，我剛燒完水想去剝狗，那狗崽子身上竟然起禿嚕皮了！你……剛才玩的都是真的……？”

臥槽，這貨還真想剝狗吃？

侵毒芮塔媽媽幾年的蛇毒，讓我用“禳”術(shù)全轉(zhuǎn)移驅(qū)離到小黑狗身上，不起禿嚕蛇皮才怪！

我說：“你還想吃小黑狗？趕緊挑塊向陽的地把它埋掉，立塊好碑，跪著朝墳磕十個大響頭，一定要磕出血，不然它身上蛇毒就要轉(zhuǎn)移到你身上！”

孟三聽了，表情扭曲：“你沒忽悠我吧？”

找塊向陽地埋上是真，至于立碑、磕頭、蛇毒轉(zhuǎn)移——我確實(shí)在耍他。

我高深莫測地說：“愛信不信吧！”

孟三還是不信：“那蛇毒咋不轉(zhuǎn)移到你身上？”

“它是你砸死的，跟我有啥關(guān)系？”

“特娘的，我說你咋叫我動手呢！小白臉，算你狠，你給老子等著！”孟三說完，氣呼呼地摸黑走了。

一夜無話。

翌日，我還沒起床，被一陣地動山搖晃醒。睜眼一看，芮塔悄臉滿是興奮，用夾生漢語說：“媽媽……坐起……坐起……”

我由衷為她感到高興，幾年來小姑娘受得苦，快解脫了。我伸出手，本想跟她擊掌歡慶。沒想到，芮塔抑制不住開心情緒，竟然情不自禁地張開雙臂抱我。

白象國天氣熱，我赤著膀子睡，芮塔抱完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diǎn)失態(tài)，臉?biāo)⒌匾幌录t的似欲滴血，趕忙松開我，轉(zhuǎn)身走了。

我只得起床，去看她母親。

到房間，發(fā)現(xiàn)那婦人已經(jīng)靠坐床頭，精神氣色好多了，原本長在皮膚上的皺褶蛇皮，也已呈枯白像，她還沖我頜首微笑。芮塔不敢看我，在擰毛巾準(zhǔn)備給她媽媽洗臉。

此刻孟三急沖沖過來，頂著一身露水，臉色顯的很焦急，見到我，張口就說：“小白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