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蒙等的就是這句話,開玩笑,真的交鋒起來,要是亂跑,都不用突厥人砍了你,自己這邊的軍官,都會因為攪亂戰(zhàn)斗陣型弄死你。
不過,秦蒙忽然發(fā)現(xiàn),能讓達奚長儒注意自己,并示意可以跟著他,僅僅是有了一個保障。
突厥的騎兵,眨眼間到了眼前,先不說怎么打,光是騎兵踩踏地面帶起的那種震動,就夠讓人心驚的了。
冷兵器時代,騎兵在步兵面前,基本上就是無敵的存在。
兩晉之后的北方政權(quán),在面對突厥騎兵的時候,通常是用車保護步兵,擺出陣勢,用積極防御的辦法對付突厥騎兵。
而達奚長儒帶領(lǐng)的這兩千人,騎兵只有二百,剩下的全都是步兵,根本就沒攜帶保護步兵的裝備。
達奚長儒也知道步兵對上騎兵意味著什么,但還是讓步兵擺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方陣,背向弘化城方向,槍尖對外,試圖延緩騎兵的速度,只要是能把騎兵速度降下來,就有戰(zhàn)斗的可能了。
然而,這也只是個設(shè)想。
突厥騎兵沖起來,那么恐怖的速度,不是一千好幾的步兵槍陣所能夠減緩的。
砰砰砰,一連串的沖擊鈍響聲響起,突厥騎兵,僅有幾個倒霉蛋撞上槍尖殞命。而隋軍這邊,則是頃刻間被沖散了隊形。
馬匹撞擊到步兵,立刻就有隋軍士兵被撞飛出去,轉(zhuǎn)眼間,就被鐵蹄踩踏慘死。
突厥人的戰(zhàn)刀,對隋軍步兵來說,簡直就像是從天而降的攻擊,借助馬力,那種沖擊的勢頭,根本不是步兵所能面對的。
在秦蒙看來,僅僅是眨了幾下眼睛,周圍突厥人的數(shù)量,要比自己人的數(shù)量要多了。而且,突厥人是騎在馬上,好像是無數(shù)能夠碾壓他的存在,在他周圍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磨盤一樣。
秦蒙有些手足無措了,他連打架都沒有打過,更別說這種魚死網(wǎng)破的生死戰(zhàn)斗了。
嗚——一個突厥騎兵發(fā)現(xiàn)了秦蒙,嘴里發(fā)著怪音,縱馬掄刀向他沖了過來。
秦蒙雙手拿著長槍,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下意識連連后退。
眼見突厥騎兵高高舉起戰(zhàn)刀,一個俯身就要砍下來,秦蒙忽然感覺腳下一絆,腳后跟被一具尸體絆著,立馬摔了個四腿朝天。
手里的長槍也摔沒了,那個突厥騎兵一刀走空,眼見秦蒙沒了兵器,獰笑著,向他沖了過來。
一聲怒吼響起,達奚長儒如天神一般出現(xiàn),斜刺里大槍遞出,一下子將那個突厥騎兵穿了個透心涼。
達奚長儒一用力,竟然將突厥騎兵挑飛上天。
死里逃生!秦蒙捂住自己的胸口,剛才那緊張的一刻,他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拿起你的兵器,不想死就干掉想要殺你的敵人!”達奚長儒一邊怒喝,一邊又幫助秦蒙抵擋住了幾個突厥騎兵。
秦蒙啊了一聲,這才稍稍緩過神來。他趕緊撿起自己的長槍,追在了達奚長儒的馬尾后面。
達奚長儒勢不可擋,手里大槍舞動開來,正面的突厥騎兵,碰上紛紛落馬。
秦蒙跟著跑了一段時間,心里恐慌的感覺好多了。不過,周圍到處是刀光劍影,突厥騎兵密密匝匝,就算是這些人不動彈,任憑宰割,都不知道啥時候能殺完啊。
“快,向?qū)④娚磉吙繑n!”秦蒙眼見突厥騎兵中有幾十個步兵戰(zhàn)友,幾乎把嗓子喊破了一般大聲喊叫。
求生的本能,往往能讓人爆發(fā)出驚人的戰(zhàn)力,而且,這個時候,大腦基本上是一片空白,有這么一嗓子,比命令還好使。
達奚長儒也看到了被圍的士兵,策馬向被圍士兵方向殺了過去。
那些隋兵,就好像是溺水之人見到了稻草一般,長槍胡亂戳出,拼了命向達奚長儒靠攏。
達奚長儒放翻幾個突厥騎兵,跟這些人匯攏在一起。
“大家不要驚慌,聚到一起就接著擺出方陣,大家都看到了,突厥人沒什么可怕的,跟在將軍身邊,突厥人能奈我何?”秦蒙賣命的活干不了,嚎兩嗓子還是可以的。
達奚長儒趁著這寶貴的間隙,喘了兩口氣,他看看秦蒙,覺得有這么個機靈的小卒幫忙喊話,能節(jié)省他不少的體力,這些話,本應(yīng)該是他說的。
“跟緊了我,殺!”
這個命令,達奚長儒其實是不用下的,秦蒙比誰都清楚,達奚長儒可是保命的護身符,打死也不會離開他啊。
達奚長儒帶領(lǐng)聚攏過來的部隊,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一邊帶人殺向被包圍起來的殘部。
然而,突厥騎兵的耐力,顯然要比隋步兵要強。
達奚長儒剛剛聚攏起殘部,就馬上被極富沖擊力的突厥騎兵沖散,反復(fù)幾次,隋軍出現(xiàn)了體力嚴(yán)重不支的狀況,有些隋兵,真的是引頸就戮。
“兄弟們,精神點!堅持,只要堅持到天黑,突厥人必退!”秦蒙跟在達奚長儒馬尾后,少了很多跟突厥兵正面的沖突,因而省了不少的體力。這個時候,就是一口氣,只要能堅持住,就有希望,而一旦松懈,跟待宰的羔羊沒什么兩樣。
秦蒙所說的,大家都懂,天黑之后,尤其是兵力多的一面,肯定會主動撤退。不然,黑暗中殺紅了眼,不分?jǐn)澄?,自相殘殺可就麻煩了?/p>
隋兵聽聞,精神狀態(tài)稍稍有所起色,打散了再往一起聚攏,就是不屈服,慢慢的,突厥騎兵的攻擊勢頭也有所減緩。
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突厥人主動撤離了戰(zhàn)場,留下了一地的尸體。
清點過后,隋軍這邊,戰(zhàn)死軍卒四百二十六人,一名偏將戰(zhàn)死,幾乎人人有傷,每個人的身上,都是沾滿鮮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小子,過來,坐。”達奚長儒安排了警戒哨,命令休息的時候,把秦蒙叫到身邊。
秦蒙掃了一眼,見達奚長儒身邊,都是軍官,圍坐在一起,雖然各個身上掛彩,但威風(fēng)卻是不減。秦蒙便拱手道:“不才乃一小卒,何敢坐將軍身邊。”
“哈哈哈……”達奚長儒爽朗笑道:“英雄莫問出處,兩軍交鋒,可堪用者為人才。若無用,縱是龍子龍孫,何足道哉?小兄弟,怎么稱呼?”
秦蒙再拱手施禮:“不才秦蒙,乃山東濟南府人士,家中父母亡故,沒有兄弟,因惡了劣紳,充軍至此。”
“嗯,自古山東多豪杰也,此言不虛。秦蒙,來,坐!”
秦蒙不敢再推辭了,在達奚長儒讓開的地方坐下。
“秦蒙,你讀過書?”
“讀過一些,讓將軍見笑了。”
“難怪,出口就是錦繡,非尋常言語所及??吹贸鰜恚闶堑谝淮闻R陣吧?”
秦蒙有些不好意思:“羞煞人也,手抖腿軟,沒傷到一個敵手,全賴將軍,方保得此身。”
“哈哈,你倒也爽利,承認(rèn)個痛快??磥?,這小兄弟是我輩中人啊。”
達奚長儒沖著身邊的軍官一笑,大家都知道,這是長官認(rèn)可的意思,想想秦蒙的表現(xiàn),雖說沒有跟突厥人正面拼殺,倒也起了不少作用,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時候,誰沒有個緊張的時候?
念及此,大家覺得,達奚長儒所言有理,便沖著秦蒙點頭示意。
“來,認(rèn)識一下,謝蘊,周庭贊,王輔,梁隱,此皆良將之才,承蒙不棄,屈尊我下,每念及此,都不勝慚愧啊。”
周庭贊巨人之軀,身長八尺,五大三粗,濃眉環(huán)眼,頗有燕人張翼德之風(fēng)采,聞言抱拳拱手道:“將軍高義,令我等心悅誠服,此生無他愿,惟愿跟隨將軍鞍前馬后,足矣。”
達奚長儒笑著揮揮手:“罷了,不說這些。我小部遭遇悍敵,估之有幾萬之眾???,我等承慕天恩,戰(zhàn)死自會有朝廷褒獎,蔭蒙家人。只是追隨我這么多的弟兄,不知有幾人能還。”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秦蒙知道,達奚長儒的估算是有誤差的,對面的突厥人,可不是幾萬人,而是十幾萬人。
敵我實力的對比,實在太懸殊了。從達奚長儒以及幾名偏將的神色上來看,大家都覺得兇多吉少,別說是全身而退,恐怕能幸存幾個人,都是奢望。
謝蘊慨然道:“將軍,大丈夫立世,敬天地父母,尊國家君上,戰(zhàn)死沙場,命也,能追隨將軍死戰(zhàn),此生無憾。”
達奚長儒動容道:“有如此兄弟,某亦無憾矣。”
梁隱修長身材,高眉狼目,一看就是頗有心思之人。聽得達奚長儒言此,沉吟道:“將軍,可否趁夜色,派出小校,飛馬奔至弘化城,請求援兵?”
達奚長儒欲待說話,卻見秦蒙欲言又止,便笑道:“秦蒙,有話便直說,性情男兒,何如婦人扭捏?”
“將軍,派人求援,甚是不妥。其一,夜色當(dāng)中,騎馬飛奔,難免行差踏錯,只要偏了方向,必然到不了弘化城。其二,突厥人雖是與我脫離接觸,但必定是派人盯著,我部放出求援之人,必為突厥人所知,此等作為,何異向其示弱?夫戰(zhàn),勇氣也,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的事情,斷不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