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黑三這么一說,我暗自喝道“臉?!”,連連后退,狗鵬聞言也吃驚不小,幾乎與我同時向后退出兩步。
懼倒是不懼,只是為了站得稍遠一些,能把圖案看個全乎。
定身一看,那石墻之上所雕刻的,是一張面目猙獰,兇神惡煞的臉,以浮雕的手法鑿去多余的部分,將五官清晰地凸顯出來,整張臉給人以神秘詭異之感,有一種莫名的威懾力,就像是在警告前來者,回頭是岸。
我們此時身在的地段,較剛剛趕來的路上能寬敞一些,尚且站直了身子,可被眼前這張陰冷怪誕,來歷不明的臉?biāo)浪赖囟⒅?,卻讓我們身邊的氣氛又變得無比壓抑,黑三在身后用手指頭戳了戳我的胳膊,一本正經(jīng)的跟我說。
“這是不是在讓咱仨趕緊滾吶。”
狗鵬低聲問道:“莫非,,,這里有古墓?”
黑三所言話糙理不糙,從表情來看,這張臉確實有恐嚇驅(qū)趕之意,既然是驅(qū)逐,原因無非有三,一是表達此地危險不宜久留,勸來者速速離開,二是想以此守護某種十分重要的物件,三是純粹的建筑裝飾,僅用來辟邪。
說是經(jīng)驗之談也好,現(xiàn)場直覺也罷,像第一種這樣只是善意的勸退,我認為可能性當(dāng)以忽略。而第二、第三這兩種可能,頗有幾分“此地?zé)o銀三百兩”,狗鵬的猜測也正源于此,只不過從古至今,古墓地宮中用以震懾盜墓賊的,都是些歹毒的詛咒,而諸如此般的臉形浮雕,倒是從未聽說過,或許,它有著比詛咒更加陰險而奏效的方式。
這些想法在我的腦海中倏然而過,稍轉(zhuǎn)即逝,但狗鵬猜這里會有古墓,我又覺得不大可能。
在望海樓上歇腳的時候,我就留意了這座山的山體龍脈走勢,雖然龍頭藏風(fēng)聚氣,有可結(jié)穴之地,但氣象偏弱,且從龍勢來看,脈象氣偏不駁美中不純,出身起伏行度頓跌,看似可觀卻枝腳無邊,或一半密一半缺,或一節(jié)活一節(jié)硬,星峰美惡不一,四山護送不周,遠不及妖矯活潑,屈曲之玄的生龍,也不完全是粗頑臃腫,拖曳低伏的死龍,而是介于兩者之間,半生半死的病龍。關(guān)于病龍,《奪脈定龍引》中道出:“龍首氣衰要分明,星峰不一乃病龍。病龍可正亦可邪,福禍難料便成兇。”
病龍雖可結(jié)穴,卻福禍參半,吉兇難料,故此不適合用來葬人,若強行結(jié)穴,將有極大可能會殃及所葬之人的后代,堪輿師都清楚,像這種模棱兩可的病龍,普通人都埋不得,更何況是達官顯貴,當(dāng)然也不排除會有一些庸師看走了眼。
在我們討論之間,黑三突然“嗷”地一嗓子,捂著腳從地上蹦了起來,我用手電去照,只見黑三的腳上,趴著一只綠油油的大甲蟲,足足占了黑三的整個腳面,已經(jīng)將唇基前如兩只鋸條般的尖銳上顎插進了黑三的鞋面。
黑三疼的破口大罵,將腳上的甲蟲從鞋里拔了出來,往地上狠狠地一摔,抬腳便要去踩。
“等等!先別踩!”
我曾在一紙雜刊上見到過這種甲蟲,可事隔多年,一時間我竟想不起這蟲子叫什么了,就掛在嘴邊,卻怎么也叫不上來。不過雖說我一時半會想不出來它的名稱,但它所具有的那些驚人的特征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這才及時制止了黑三的行為。
黑三連說晦氣,躲到一邊脫下鞋,查看腳上的傷勢,好在問題不大,而被黑三摔在地上的那只甲蟲,倒是安然無恙,只是趕巧,摔在地上之后剛好是仰臥的姿態(tài),正不停地舞動著足肢和獠牙般的上顎,試圖翻過身,可奈何體型過于圓扁,無論如何掙扎都是徒勞。
我蹲在地上,一邊細細觀察,一邊苦思冥想,終于想起來,這是鬼鍬甲。
有關(guān)鬼鍬甲的記載,可謂是少之又少。從名頭和體態(tài)上看,鬼鍬甲與如今被人熟知的鍬甲類甲蟲都極為相近,但實際上卻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鬼鍬甲之所以名頭里帶個“鬼”字,是因為其大部分時間都生活在陰冷的地下,很少見到天日,也正是因為這種生活習(xí)性,使得它們的翅鞘漸漸連在了一起,喪失了飛行的能力,成為了鍬甲類乃至鞘翅目昆蟲中為數(shù)不多的不會飛的甲蟲,卻賦予了它們發(fā)達的前肢和上顎,用于在地下隨心所欲的開掘。但據(jù)說有極少數(shù)鬼鍬甲仍然具備會飛的本領(lǐng),這可能跟它們的分工有關(guān)。
鬼鍬甲食肉,尤其是腐肉,通體墨綠,殼體硬如鐵皮,最令人觸目驚心的,要數(shù)它唇前的那對鐵鉗一樣的上顎,同樣是堅硬無比,巨大的咬合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夾斷人類的手指。上顎可靈活吞吐,末端尖而內(nèi)彎,內(nèi)側(cè)長滿了鋸齒狀的尖牙,外側(cè)掛有倒刺,如此構(gòu)造之下,破壞力可想而知,要不是黑三穿著厚鞋,就得被硬生生地扯去一塊皮肉。而更要命的,是它們那含有劇毒的血液,血液在它們各自體內(nèi)時并無異常,可若其在外力作用下爆裂,所噴濺出的血液不慎被人或動物的體表接觸到,毒性便會瞬間蔓延全身,短則幾秒長則幾分之內(nèi),表皮變黑,肉身干癟而死,死狀如同干尸,就算是噴在了“自己人”身上,結(jié)果亦是如此。也許這才是它們名中帶鬼的真正原因,也正是我阻止黑三去踩的理由。
黑三聽后叫苦:“瞧見沒有,豆腐掉灰堆,吹不得打不得,敢情咱們遇到個祖宗,我是真特么憋屈!”
經(jīng)過時間的推移,滄海桑田,由于飲食習(xí)慣的改變和侵略性的弱化等等因素,鬼鍬甲逐漸演化,到了今日,已與普通的鍬甲類昆蟲無異,而鬼鍬甲也就基本沒了蹤跡。現(xiàn)如今的鍬甲蟲中,拿外形最像鬼鍬甲的雄性巨鋸鍬甲來說,在個頭上就比鬼鍬甲小很多,且以素食為主,上顎不能吞吐,外側(cè)也無倒刺,血液更是無毒。
沒想到這近乎絕種的鬼鍬甲,居然讓我們在這兒給遇上了,可片刻感慨之后,更多是一種隱約的不安。黑三朝著臉形浮雕下方的地洞處撅起下巴,對我們說。
“既然這鬼蟲擅于挖掘,那臉下邊的洞會不會是它們挖的?”
狗鵬聽后回答說:“絕對不是,我觀察了地洞的洞壁,是工具所為。”
二人看似不經(jīng)意的對話,卻讓我猛然想起,鬼鍬甲大都是群體行動,很少單獨游走,想到這,我頓時心生不詳之感,恍惚之間,也不知從哪里又爬出兩三只鬼鍬甲,向我們這邊奔走而來。
黑三剛被它們的同類啃破了腳,正在氣頭上,但考慮到它們魔鬼般的血液,并不敢妄為,只能在嘴皮子上得個便宜解解氣,他一邊用腳將其掃開,一邊說道。
“哪來的這些小畜牲,快特娘的給老子滾!要不是你們有毒,我非把你們烤熟了碾成粉兒不可!”
正是此時,只聽我們的附近傳出陣陣微弱的碰撞聲,我心說不好,怕是禍出那臉形浮雕,抬頭一看果不其然,只見神火手電的光束下,那石墻臉雕的雙目已然化作兩個窟窿,巴掌大小的鬼鍬甲正接連不斷地從中爬出,再去看隧道兩邊的墻壁上,也已密密麻麻地爬滿了鬼鍬甲,順著墻壁和地面向我們蜂擁襲來。
狗鵬見狀大喊:“趕緊撤!快往外跑!”
轉(zhuǎn)身剛要拔腿,卻發(fā)現(xiàn)為時已晚,我們的身后也已經(jīng)被成群結(jié)隊的鬼鍬甲圍堵得水泄不通,切斷了退路。
由于驚慌,狗鵬將身上的水壺不小心甩在了地上,落在蟲群之中,誰料呼吸之間,竟被鬼鍬甲們啃得粉碎,看得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頭皮如同炸開一般。
鬼鍬甲并不像其他攻擊性蟲群那般無腦,而是會先觀察獵物,再伺機而動,我們仨在它們眼中無非就是三個巨大的肉球,它們早已失去了耐心,此刻正在一點點地向我們靠攏,試圖發(fā)起攻擊。
此時的我們四面楚歌,隨著鬼鍬甲們逐步逼近,我們可活動的范圍也隨之減少,最后只能背靠著背,再無余地可退。在手電光亮的照射下,一只只綠幽幽的鬼鍬甲當(dāng)真如同來自冥界的鬼蟲,想到被其分尸而食的痛苦,怎能叫人不怕?
黑三用顫抖的聲音對我和狗鵬說:“猴兒哥鵬哥,怎么辦,該怎么辦,我們該怎么辦,,,”
我強制自己保持冷靜,安慰他道:“先別慌,它們目前只是在試探我們,還沒到真正發(fā)起攻擊的時候,而且有毒的是它們的血液,我們只要不弄破它們,還有機會。”
我話雖這么說,可位于前排的鬼蟲們已經(jīng)開始爬上我們的腳面,我們條件反射性的將其抖落,再用腳踢開近前的鬼蟲,卻不曾想我們的反抗似乎讓鬼蟲們的殺心更烈,進攻的勢頭越發(fā)剛猛,簡單的踢一踢甩一甩已經(jīng)明顯招架不住,我告訴他倆快用蝴蝶鏟,二人會意,雙雙拿出鏟子去掃,或者干脆將鬼蟲兜在鏟中遠遠拋開。
此舉雖解了燃眉之急,但由于鬼蟲數(shù)量龐大,剛被掃出的空地又瞬間被后續(xù)的鬼蟲給填補回來,并非妙計,可照眼下的情形來看,也只能拖一秒算一秒,一時間,我們?nèi)艘咽莵y成了一鍋粥。
黑三問道:“我說,咱們就這么一邊掃一邊退至出口,行不行?”
狗鵬當(dāng)機立斷地回答說:“不行,手電光束寬度有限,周遭會有大量盲區(qū),我們一旦動起來,會很容易踩到鬼蟲。”
就在我們?nèi)?yīng)對腳下的鬼蟲大軍時,卻忽然聽得空中發(fā)出嗡嗡的聲音,抬起手電一看,心中不禁叫罵,只見幾十只會飛的鬼蟲正從四面八方陸續(xù)向我們展翅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