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范青山家回到所上，張國強到那間辦公室一看，高峰和劉一鳴在里面，段雄飛不在，張國強問道：“雄飛呢，怎么不在？”

高峰說道：“不知道，他說有點事情，出去了。”

張國強說道：“你們知道不，雄飛是不是經(jīng)常在外面打牌？”

高峰搖搖頭說道：“不知道，你聽誰說的？”

張國強沒有回答高峰的問話，而是問劉一鳴：“一鳴，你也不知道他打牌的事情？”

劉一鳴滿不在乎的說道：“我倒是聽說過一些，具體的不清楚，現(xiàn)在打牌的人多了，那是他個人的事情，我從來也不問他。”

高峰在旁邊說道：“國強，出什么事情了？”

張國強搖搖頭說道：“事情倒沒有，但是，作為國家干部，參與這種活動，總不是好事情。”

高峰一擺手說道：“嗨，沒事你這么緊張干什么，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不就打牌嗎，一鳴說的對，現(xiàn)在流行打牌，不打牌，他下了班干什么？只要不是賭博，小打小鬧的，沒有什么。”

張國強說道：“別說沒有什么，你們兩個注意，不要沾染上那壞毛病。”

高峰一笑說道：“桂琴你又不是不知道，把我的錢扣的死死的，煙都是她給我買好的，我倒是想染上那壞毛病，兜里一分錢沒有，誰和我來呀。一鳴估計和我差不多，也是個妻管嚴。”

劉一鳴不好意思的笑笑說道：“就是，這點工資家里都覺得不夠用，那還有余錢去打牌。”

張國強點頭說道：“這樣最好，雄飛回來了，就說我找他，讓他到我辦公室來。”

回到辦公室，張國強認真的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在方法上還是要注意一下，畢竟只是聽說，到底什么情況，自己并不清楚。

張國強正坐在那里胡思亂想，段雄飛進來了，說道：“所長，他們說你找我？什么事？”

張國強指了一下桌子前的椅子，說道：“坐下說，你出去干什么去了？”

“噢，煙抽完了，出去買盒煙。”段雄飛在椅子上坐下，從兜里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張國強。

張國強接過來一看，是紅塔山。

這煙屬于高檔煙，不是一般工薪階層能消費得起的。

張國強把煙放在鼻子下嗅了嗅，說道：“行啊，紅塔山，你的檔次不低呀，你的工資不用給家里交？”

段雄飛掏出打火機，先給張國強把煙點上，說道：“當然交，男人嘛，煙錢總得留下。”

張國強吐出一口煙，說道：“雄飛，這兩年我們相處的還可以吧？”

段雄飛說道：“還行，大家都好，你也挺仗義。所長，有什么你就直說吧。”

張國強說道：“那好，我就不繞彎子了，我聽說你經(jīng)常在外面打牌，有這事嗎？”

段雄飛說道：“有，不過，我都是下班以后打的，工作一點都沒有耽誤。”

張國強說道：“這我知道，但是，打牌總不是好事情，你沒有聽說，多少打牌的人，一時把握不好，負債累累，害了自己，也害了家庭。作為所長，也作為弟兄，我是想勸你，還是不要打為好。”

段雄飛說道：“你放心，我不會為了打牌去借賬的。”

張國強說道：“那就好，你們一般打多大？”

段雄飛說道：“沒有多大，輸贏不過幾塊錢。”

張國強說道：“從工作關(guān)系上說，我是你的所長，個人關(guān)系上來講，我們是兄弟，我勸你一句，不要再打了。”

段雄飛把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碾滅，說道：“行，聽你的，不打了，在沒有其他事了吧？我還要去登記征管底冊呢。”

張國強點點頭說道：“你忙去吧。”

看著段雄飛離開的背影，從他的神態(tài)里，張國強知道，自己的話，他沒有聽進去，甚至還很反感。

張國強無奈的搖搖頭。

這時，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張國強拿起聽筒，里面?zhèn)鱽碛嫊伤喂砷L的聲音：“張所長嗎，我是計會股的老宋。”

張國強說道：“宋股長，我是張國強，有什么事？”

宋股長說道：“根據(jù)局里的安排，要進行票證檢查，明天去你們所，你安排內(nèi)勤把票證準備好，明天我們?nèi)z查。”

張國強說道：“行，我明天在所上等著你們。”

掛了電話，張國強沖著外面大聲喊道：“高峰，過來一下。”

聞聲過來的高峰問道：“所長，什么事？”

張國強說道：“明天局里計會股要下來檢查票證，你把東西都準備好。”

高峰說道：“沒有什么準備的，我隨時都裝訂好了，來了讓他們檢查就是了。”

張國強不放心的問道：“票證上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高峰說道：“你放心，一點問題都沒有。”

計會股宋股長第二天來廟灣所的時候，同行的，除了局計會股的會計，還有局監(jiān)察室的兩位同志，張國強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很明智的沒有問為什么，只是安排高峰配合他們的檢查。

經(jīng)查的很快，檢查完后，宋股長對張國強說道：“國強，票證我們已經(jīng)看完了，我們需要去企業(yè)再看看，你看安排誰帶我們?nèi)ァ?rdquo;

張國強說道：“段雄飛一直都管企業(yè)，人熟悉，由他帶你們?nèi)グ伞?rdquo;

宋股長一搖頭說道：“還是換個人吧，既然他是管企業(yè)的，我覺得回避一下的好。”

張國強說道：“那就讓一鳴帶你們?nèi)?，他雖然管個體，因為所上人手少，也經(jīng)常去企業(yè)，一樣熟悉。你們吃完中午飯，就讓他帶你們?nèi)ァ?rdquo;

宋股長說道：“局里的事情也很多，還是抓緊時間，現(xiàn)在就去，中午飯的事情，我們自己解決。”

張國強心中感覺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沒有再客氣，立即對劉一鳴說道：“一鳴，宋股長他們要去企業(yè)看看，你陪著去吧。”

劉一鳴答應道：“行，什么時候？”

“現(xiàn)在就去。”

看著一行人走了，段雄飛走過來問道：“所長，企業(yè)是我管的，怎么讓劉一鳴陪著去？”

張國強說道：“這是一般的工作要求，既然是你管的，我考慮你回避一下有好處。”

段雄飛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說道：“有什么事情，還要回避。”

張國強說道：“你不要多想，這都是工作，安排誰去，都是我們所上的工作。”

“高峰，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張國強說道。

兩個人進了辦公室，張國強看了看，段雄飛沒有跟進來，稍微壓低了一下聲音問道：“他們都查了什么，這么快，還要去企業(yè)，這不合常規(guī)呀。”

高峰說道：“票證倒是都看了一下，但是，我注意到，他們查的重點是段雄飛的票，而且還做了記錄。國強，你說會不會是雄飛在票證上做了手腳，局里才下來查的？”

張國強說道：“高峰，記著，你什么都不能說，尤其是和段雄飛，既然局里已經(jīng)介入檢查，我們什么都不要干，就等著檢查的結(jié)果。”

高峰說道：“我知道，他要是問，我就說人家把所有的票證都看了，沒有什么問題。至于為什么去企業(yè)，計會上的人沒有說，我也沒有問，不知道。”

張國強點點頭說道：“就這樣。”

劉一鳴下午下班前，回到了所上，對張國強說道：“所長，宋股長他們說不來所上了，他們直接回局里，讓我給你說一聲。”

張國強說道：“我知道了，他們?nèi)z查，沒有說有什么問題嗎？”

劉一鳴說道：“沒有，我?guī)麄內(nèi)チ耍o企業(yè)做了介紹，宋股長他們?nèi)ゲ槠?，讓我在別處等著。我考慮跟著可能會妨礙人家的工作，每到一家企業(yè)，都在別的辦公室等他們，什么情況，我也不知道。”

張國強點點頭說道：“你做得對，去忙吧。”

張國強心中有著一種深深的不安，好幾次都想給宋股長打電話問問情況，可是，最終他按耐住了這種沖動。

既然宋股長他們沒有和自己通報檢查的情況，那就是說，人家現(xiàn)在還不想讓自己知道，要是貿(mào)然的打電話去問，會讓人家感到為難，說辭也是搪塞自己。

思慮再三，張國強決定暫時不聞不問，到了該說的時候，局里自然會給自己通報情況的。

宋股長他們檢查過去已經(jīng)一個禮拜了，一點動靜都沒有，張國強以為是自己有些緊張了，應該沒有事情了。

誰知道，這天下午，段雄飛到他辦公室，說道：“所長，你幫幫我。”

張國強忘記了局計會股來查票證那件事情，一時沒有明白，問道：“什么事要我?guī)兔Γ?rdquo;

段雄飛沮喪的坐到張國強桌前的椅子上，說道：“我犯錯誤了，只有你能幫我。”

看著段雄飛的神情，張國強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一周前計會股查票證和范青山告訴他段雄飛打牌賭博的事，一股不好的預感蒙上心頭。

張國強穩(wěn)住自己的心神，表情輕松地說道：“你犯什么錯誤了？”

段雄飛吭哧了半天說道：“我貪污了稅款。”

“什么？”張國強一下站了起來。

他只知道段雄飛打牌、賭博，沒有想到他竟然貪污稅款，這一下吃驚不小。

張國強深吸一口氣，看著低頭坐在自己面前的段雄飛，又坐了下來。

他知道，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說什么都沒有用，先搞清楚情況再說，就以平靜的語氣問道：“這事你干了有多長時間？”

段雄飛說道：“有半年了。”

張國強說道：“你是怎么干的？稅款收回來，不是都及時交個了高峰，讓他交到銀行了。”

段雄飛說道：“我開的大頭小尾票。”

張國強說道：“你貪污了有多少？”

段雄飛說道：“大概有兩萬多，具體的我也記不住了。”

張國強說道：“開了多少大頭小尾票？”

段雄飛說道：“有三四十份票，我記不清楚了。”

張國強說道：“那你現(xiàn)在讓我怎么幫你？”

段雄飛說道：“你到局里去給領(lǐng)導說說，我愿意退賠，接受任何處理，就是不要移交司法機關(guān)。”

張國強問道：“你怎么知道要移送司法機關(guān)？”

段雄飛說道：“我是通過關(guān)系打聽到的，所以才請你幫忙給局里說說。”

張國強嚴肅地說道：“雄飛，看來你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你是怎么打聽到的，我不問你，但是，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抱僥幸心理。我勸你不要再打什么歪主意，馬上到局里或者司法機關(guān)去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段雄飛問道：“我給你坦白不算自首嗎？”

張國強說道：“這個我不清楚，不過，我可以給你作證，你是在司法機關(guān)找你之前就給我說了。算不算自首，要看司法機關(guān)是怎么判定的。不要猶豫了，你馬上去自首，我到局里去一下，一是匯報這個事情，二是看一下局里是準備怎么處理這個事情的。”

張國強坐不住了，立即騎上自行車，到了局里。

來到副局長穆強山的辦公室。

計會股宋股長也在，好像剛說完什么事情。

穆強山一看是張國強，說道：“國強，你來了正好，有個事情正要找你。”

張國強說道：“穆局長，正好宋股長也在，我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局里匯報，我們所的段雄飛，貪污了稅款。”

穆強山看著張國強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張國強說道：“剛才段雄飛找了我，坦白說他貪污了稅款，具體的數(shù)目他記不清了，大概有兩萬多。我不敢耽誤，這就趕著來向局里匯報。”

穆強山說道：“這件事情，局里已經(jīng)掌握了，上次宋股長下去檢查票證，就是去核對這件事情，基本情況已經(jīng)清楚。經(jīng)過局里研究，準備和他當面談，然后按照規(guī)定，移交司法機關(guān)。”

張國強問道：“不能從輕處理嗎？”

穆強山說道：“他這件事情的性質(zhì)很嚴重，必須移交司法機關(guān)。最后的處理結(jié)果，還要看司法機關(guān)的量刑。”

張國強說道：“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我作為所長也是有責任的，我請求局里處分我。段雄飛已經(jīng)向我坦白了這件事情，我也讓他到局里來交代問題，能不能按照自首從輕處理。”

穆強山說道：“這個情節(jié)，局里在移交時會向司法機關(guān)說明的。至于你的問題，局里會研究處理的。”

最后，段雄飛因為主動自首，被判了三年徒刑；張國強負有領(lǐng)導責任，管理不嚴，給與記過處分。

二十年過去了，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已經(jīng)是市局局長的張國強，在仁棲縣稅務局局長高峰的陪同下，到廟灣所調(diào)查，站在廟灣所的院子里，張國強看著頭上依稀有了白發(fā)的高峰，說道：“時間真快啊，轉(zhuǎn)眼就是二十年。當初在這個所上的時候，我們都還是風華正茂，悠忽之間，已經(jīng)是人到中年。”

高峰也是有些感慨，說道：“是啊，想當年，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哪能想到，有一天你竟然成了市局的局長，夏一平也到市局當了副局長。”

張國強說道：“現(xiàn)在隊伍擴大了，年輕人進了不少，當年段雄飛的教訓要記住，廉政教育你一定要抓緊，不然，我們就對不起這些年輕人。”

高峰說道：“這個請你放心，我一直記著這件事情，在這方面抓得很緊。你說到段雄飛，這家伙出來后，干起了個體經(jīng)營，發(fā)展得相當不錯，成了咱們縣的納稅大戶。”

張國強說道：“畢竟是我們的一個痛，我一想起來，就感到心痛?，F(xiàn)在，我們都是領(lǐng)導了，當年，老所長把他們的優(yōu)良傳統(tǒng)給我們傳了下來，我們也要繼續(xù)傳下去，無愧于頭頂?shù)膰?，無愧于這身神圣的制服。”

在陽光的照射下，他們頭頂?shù)膰眨l(fā)出熠熠的光輝，身上的藍色制服，威嚴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