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夫人壽宴，如期舉行。

府內(nèi)張燈結(jié)彩，庭院煥然一新。周管家統(tǒng)籌安排指揮，下人們各司其職準備宴席，好一派忙碌而喜慶的景象！

前些時日為了織造局的事情，全府上下焦頭爛額。如今轉(zhuǎn)危為安，借著伯爵夫人四十大壽的機會，自然要好好慶賀一番。

這一次的壽宴，伯爵府決定辦得隆重奢華大張旗鼓，所請賓客或是名門望族，或是達官貴人，預計有上百桌。

無非要告訴人們，伯爵府尚未衰敗，仍舊是江都城內(nèi)的豪門！

另外趁機掃一掃晦氣，給靖寧伯沖沖喜，興許他的病會有所好轉(zhuǎn)。

懷著這樣的心情，壽星伯爵夫人換上盛裝，早早來到大堂里坐下，迫切地盼望著客人們的到來，心里想著宴席上的熱鬧情形，又暗中盤算人們會送什么樣的貴重禮物。

蕭家人陪在堂中，三老爺和蕭冷薇也來了，雖說不受待見，但他們厚著臉皮生根似的坐著不動，大好的日子里也不便攆走。

楚子羽拿著一大一小的禮盒走向大堂，盒子里裝著他準備好的壽禮。路上遇到了蕭冷遠，他懷里抱著一大個錦盒，隔得老遠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

蕭冷遠不懷好意攔住楚子羽，似笑非笑地說：“喲，楚姑爺，準備了兩件禮物啊，你這么窮，怪難為你的！”

楚子羽不搭理他，徑直往前走。

蕭冷遠跳過來擋在他身前，得意洋洋地說：“你知道我準備的是什么禮物嗎？動一動你的鼻子，聞見香味沒有？呵呵，你今天有眼福了！”

日上三竿，客人們稀稀拉拉來了十多個，到大堂里拜了壽送了禮，各自與伯爵夫人寒暄客套幾句。

蕭冷憶仔細看著來客們，臉上帶著笑，心里卻直打鼓：“知府、通判、同知這些官員沒來，淮安侯府也不見蹤影，來的都是些小官吏或破落戶，伯爵府怎么淪落到這般地步了？”

“姐，我看了一下，這些客人們送來的賀禮寒酸得很，壓根不值幾文錢，他們這是不把伯爵府當回事！”蕭冷弘湊過來說，一臉的鄙夷氣惱之情。

伯爵夫人也覺得受到了輕慢，臉上掛不住了，低聲問道：“冷憶，你確定請?zhí)及l(fā)出去了嗎？”

“母親，照著我們擬好的名單挨家挨戶發(fā)的請?zhí)?，沒有遺漏。人心隔肚皮，今天才知道這些人對伯爵府的真實態(tài)度，大概很多人都認為伯爵府要衰敗了吧！”

蕭冷憶猜得不差，現(xiàn)如今伯爵府在江都城的處境很尷尬，位高權重的人或者豪門世家要么早有了疏遠之心，要么處于觀望狀態(tài)。

即使伯爵府度過了一場大危機，但人們對府上的狀況仍舊不看好。很多人私下里篤定地認為，伯爵府徹底破敗衰落是遲早的事情，故而原本應該熱鬧非凡的壽宴才會如此冷清。

就連這些出席壽宴的客人們，互相看著都覺得難為情，暗想早知如此就不該來的！

二老爺見伯爵夫人面色不悅，一邊給蕭冷遠遞著眼色，一邊笑著說：“嫂子，冷遠費了很大勁找來一件禮物，你看一看合不合心意？”

蕭冷遠站起來，捧著禮盒跪到伯爵夫人面前，聲音很響亮：“伯母，小侄特意托人在東海尋得一塊龍涎香，供您念經(jīng)禮佛時使用。祝伯母壽比南山，福如東海！”

此言一出，大堂內(nèi)人聲鼎沸，人們不約而同伸長脖子看向蕭冷遠手中的禮盒，不由自主翕動著鼻翼。

“我就說方才走進大堂里時，怎么會聞見沁人心脾的香味？原來是龍涎香！”

“龍涎香名貴稀罕，乃是天下第一香，今天有幸見到了！”

“那禮盒很大，想必里面的龍涎香也不少，得花多少錢啊？”

“嘖嘖，蕭冷遠出手闊綽大方，這一份孝心著實值得稱贊！”

伯爵夫人打開禮盒，看著里面香氣撲鼻的一大塊香料，萬分愛不釋手。

“冷遠，你有心了，不枉我疼你一場！點著此香來念經(jīng)禮佛，想必佛祖會更加保佑咱們伯爵府，也會保佑你伯父早日康復的。”

蕭冷遠臉上笑出了褶子，今天大出風頭，贏得了伯爵夫人的歡心，自己在伯爵府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說不定以后還能掌控大權！

“沒有對比，如何顯得出我的能耐？”

蕭冷遠如此想著，眼睛看向楚子羽，開始使壞了：“楚姑爺，不知你要送什么禮物啊？拿出來讓我們見識一下，你可是伯爵府的上門女婿，想必要比我更有孝心吧？”

在眾人的注目下，楚子羽跪下去，高舉著自己的壽禮。

不等楚子羽開口祝壽，蕭冷遠奔過去奪下他的禮盒，三兩下打開，扯著嗓子嚷道：“一幅字，一串佛珠，僅此而已！楚姑爺，這兩件禮物還不到三兩銀子吧？虧你拿得出手！”

“字是柳白羽先生所寫，抄的是岳母最喜歡的《心經(jīng)》，佛珠則是……”

“等一下！你說這一幅字是柳白羽寫的，當真？”蕭冷遠打斷楚子羽的話，嘩嘩抖開卷軸，凝目細看。

在場所有人同時發(fā)出驚呼，爭先恐后擁擠過來，不管讀不讀書，平日里喜不喜好書法，都瞪大眼睛屏氣凝神看著那一幅字。

原因無他，柳白羽先生的名頭太大了，大到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地步。大虞國可能有人不知道當今皇上的名字，但柳白羽這個名號響徹寰宇！

柳白羽乃是大虞國的文壇領袖，千年才出一個的曠世奇才，他寫出的詩詞歌賦、話本小說無不精彩絕倫，在大虞國有著崇高的地位。

聽說先皇在世時，曾多次微服拜訪柳白羽先生，將他視為國之瑰寶。

多少皇親國戚對柳白羽的墨寶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要是家里能掛上柳先生親筆所書的一幅字畫，再簡陋的居所也能蓬蓽生輝光芒萬丈！

楚子羽一個廢物女婿，竟然能求得柳先生的字跡來做壽禮，可能嗎？

蕭冷遠覺得不可能，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他很快自以為是地找到了破綻。

“諸位瞧一瞧，這一幅字寫得七扭八歪，筆畫稚嫩笨拙，柳先生能寫出這么丑陋的字來嗎？我看是三歲小孩胡亂涂鴉還差不多！王老大人，您怎么看？”

王老大人曾在朝中做過翰林學士，年輕時也有幾分文名，只因當?shù)胤焦贂r貪墨徇私，罷官在家多年。

“老夫當年交友甚廣，有幸見過柳先生一面。至于他的墨寶，曾在御書房見過，我記得柳先生的書法飄逸瀟灑，有超凡脫俗的仙氣，豈是此等拙劣粗俗的字跡可以相提并論？”

蕭冷遠要的就是這么一句話，他一疊聲叫道：“聽一聽，王老大人都這么說了，絕對沒錯！楚子羽，你糊弄誰呢？”

楚子羽解釋道：“這是柳先生新創(chuàng)的字體，名叫孩童體，你們豈會識得？”

王老大人頭搖得就像撥浪鼓：“不可能，一個人的字跡一旦定型，絕無改變的可能！老夫浸淫書道多年，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嗎？”

“好啊，你竟敢懷疑王老大人的判斷，難道你比他讀的書還多，比他更通曉書法之道？”

蕭冷遠將那一幅字扔在地上，又舉著佛珠蔑笑道：“字是托名偽造的，佛珠也是劣質(zhì)簡陋魚目混珠！這是什么材質(zhì)？你買不起孔雀石或者犀角象牙制成的珠子也就罷了，難道紫檀佛珠也買不起嗎？楚子羽，你不誠心，不講孝道，枉為伯爵府女婿！”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楚子羽實在不想與蕭冷遠一般見識，但最終還是被他激怒了。

“蕭冷遠，且不說我送的禮物是真是假是賤是貴，你說我心不誠，難道你就是誠心的嗎？”

“大虞國有明文規(guī)定，龍涎香只有皇上才能用，你明目張膽送到伯爵府來，莫非要讓伯爵府違反朝廷律條？你這是要陷害伯爵府！倘若居心叵測之人上告朝廷，伯爵府如何自處？”

經(jīng)楚子羽提醒，人們記起來了，朝廷確實有過規(guī)定，龍涎香只有皇上能使用，其他人用了就是忤逆犯上。

蕭冷遠撇嘴道：“得了吧，暗地里使用龍涎香的王公貴族多如牛毛，誰見他們遭到皇上的懲處了？楚子羽，你不過是嫉妒我罷了！自己沒錢送不了好壽禮，搬出名存實亡的律條來嚇唬人，我可不怕。”

楚子羽說道：“律條畢竟是律條，你不遵守無所謂，不要連累人。不過好在你的龍涎香是假的，伯爵府不會受到牽連。”

“你放屁！這一塊龍涎香是我花了幾千兩銀子買回來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蕭冷遠勃然大怒。

楚子羽面不改色：“龍涎香這種東西，產(chǎn)自海里，自帶惡臭，只有點燃時才會有香味?？赡闼蛠淼?，尚未點燃就散發(fā)出香氣，當然是假的！要不咱們試上一試，看你送來的香料點燃時氣味如何？”

“但愿你的狗鼻子不要失靈！”

蕭冷遠當即取下一些香料，放在爐子中點燃，突然聞見令人作嘔的臭味，他臉色變得比鍋灰還黑。

“沒想到真是假的啊，喲，好臭！”

人們皺著眉頭，捂著鼻子，站得遠遠的。

“假的？不可能啊，我花了幾千兩銀子啊……”蕭冷遠凌亂了，欲哭無淚。

楚子羽看著他，補了一刀：“我的鼻子沒有失靈，你的眼睛倒是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