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六是淮河岸邊村子的人,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河里有金子的人。
但這幾天,他明顯有點心虛。
祖上傳下來幾口黑匣子,被他拿去借了人,眼下,自家老爹正追著他打。
“陳大少說過,如果沒還回來,每一個黑匣子給十萬。”田小六嘟嚷著,當然,這些話他沒有和任何人說。
他打聽到,那幾個黑匣子,都被陳大少用銹水淋過,隨后拋入了淮河里。
......
白水碼頭上,第一天開工,場面壯觀得很。
“大工程啊。”淮河附近的村人嘆道。
確實是大工程,數(shù)不清的各家供奉,背著沙包漁網(wǎng),在白水碼頭前的河段截流。
來來往往,盡是一片火熱朝天的景象。
“截了流,等河水慢慢淺下來,便可以鉤棘木撈金了。”馬大昌笑道,隔了會又吐了句,“早知道,當初就不堆那么多棘木了。”
他的身旁,只有龍登在,龍登抬頭,和馬大昌相視一笑。
為了遏制陳家發(fā)展,推動新港,當初他們可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隱隱的,好像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然,馬大昌不在乎這些東西,在乎的,只有河底下的金子。
下午時分,截流成功,早就急不可耐的世家老爺們,紛紛催促自家供奉趕快下水撈金。
“發(fā)現(xiàn)黑箱子,獎勵十萬!”龍登大聲呼喊。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捆又一捆的棘木被鉤起,一條又一條的人影上下奔躍。
“發(fā)現(xiàn)金子了!”
“我這里也有!快找快找!”
“金條!這是金條!”
無數(shù)聲音此起彼伏,讓馬大昌和龍登忍不住心頭亢奮。
沒錯兒,是有金子的!
“繼續(xù)翻!把棘木都鉤起來!”龍小波臉色激動得發(fā)紅,大聲吼道。
......
“我是個善良的人,不能一次讓他們太失望,所以,我放了一些下去。”陳浮舒服躺在沙發(fā)上,淡淡開口。
一旁的張劍差點沒跳起來罵人,就你!就你還善良!這一把,可把淮城的那些世家老爺坑慘了,出人出力,卻幫你做了白工!
這是一把大牌,說實話,在湖城稱王稱霸這么多年,張劍別說親手參與,根本是連見都沒見過!
“周阿坨準備回來了。”張劍沉默了下,再次開口。
明面上,周阿坨還是陳浮的“保護傘”。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這陳浮是一個高手,為何偏偏要裝出一副軟柿子的模樣。
“我以前很慘,總是被仇人追。”陳浮閉了閉眼,吐出一句。
上一世,他只是一個大成劍客,無名師無寶器,卻身懷劍骨,為了逃避那些奪骨的惡人,他只得一次次偽裝自己,隱入市井中。
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野。
真正的高手,不是喊打喊殺喊出來的,另有一個詞,叫“大器藏拙”。
“若是事后那些世家報復(fù)怎么辦?”張劍擔心地問了句。
“不差這一次。”
如果不是一次次的未雨綢繆,以他這個破落戶小紈绔,估計連淮城也呆不下去。
“陳少爺,這些個世家敢動手,我和周阿坨也不是吃素的!”張劍臉色微微猙獰。
陳浮沒有答話,在淮城里,他根本不怕什么龍家馬家,他只是擔心,自己最近風(fēng)頭太盛,會有人來淮城。
淮城的利益,陳浮隱約聽自家老爹提過,不管是河運還是其他生意,占的不過是小頭,真正的大頭,是淮城背后的人占的。陳家于河運發(fā)達,最近十幾年新晉三席,正是因為利益問題,在很多時候,都會遭到各個世家的抵觸。
“路很長,很長很長。”陳浮微微嘆出一口氣。
連著兩天,白水碼頭前的河底,再也翻不出半粒金子,哪怕那些棘木被盡數(shù)鉤起,哪怕那些供奉舍生忘死地尋。
沒有就是沒有。
龍登發(fā)了瘋一般,親自下河,在河水里泡了兩個小時后,老腿老腳的,抽了個筋,差點沒淹死過去。
“我數(shù)了一下,大多是碎金,只有兩塊金條......算起來,不過是幾百萬的價值。”馬大昌聲音發(fā)沉。
“會不會有人私藏了?”李天貴咬著牙。
“不會,我從頭到尾都盯著。”馬大昌痛苦地揉了揉眼睛,“只有一個可能,這河里根本沒有金子!”
馬大昌站起來,暴脾氣似乎還意猶未盡,重重一腳將身旁的一個供奉踢飛,“那個小崽子!又耍了局!我們都被騙了!”
“黑箱上的那些紋路......”李天貴艱難開口。
“紋你娘!”馬大昌猙獰回頭,“你也知道是幾十年前,幾十年前的東西,若是有心要取,難度不見得多大!”
馬大昌閉上眼,狼狽地呼出一口氣。
這淮城,這淮城里大大小小的世家,都盡數(shù)被那個小紈绔耍了!
請人的錢,物資的錢,給供奉的賞金......各種加起來,是一個損耗極大的數(shù)字。
龍登好不容易被灌了藥水喚醒,在聽說河里沒金子之后,眼睛一翻,又暈了過去。
龍小波此時,連呼吸都壓著,連著兩次了,他都被那個小紈绔誆騙,而且,用陳家祖屋換碼頭的建議,還是他提出來的。
“殺了他!”李天貴陰惻惻地開口。
在這場撈金的鬧劇里,李家損失了起碼不下千萬,當然,相比起龍家,他倒是輕了許多。
不過,剛在太歲爺頭上拉稀,本就是一件不可原諒的事情。
“我剛收到消息,周阿坨回來了。”馬大昌無力地抬了抬手。
周阿坨回來,那么勢必會保護陳浮,要動陳浮,何其艱難。
“那就這么算了?”
馬大昌瞇了瞇眼,“上面的人到了,只要人來,那個周阿坨算什么東西!到時候,我看他怎么保!這小東西,鬧得越來越過份了。”
......
接風(fēng)宴上,林震嘯多吃喝了兩罐旺旺牛奶,雙手捂著,火急火燎地從包廂往外跑。
“林哥,廁所直行往右。”周阿坨好心提醒一句。
陳浮有點無奈地白了自己老岳父一眼,六七十歲的年紀,你好歹莊重一丟丟啊,哪里有半點五岳劍尊的做派。
林震嘯撇了撇嘴,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出了門。
白云樓外,黃昏的雨濕了街道。
一輛極普通的小車,從白云樓前的街道駛過。
“哥,不用送了。”車子里,一個長相俊俏的年輕人開口。
年輕人面前,是一個大他不到幾歲的人,偏偏有一雙極深邃的眸子,嘴唇略暗,雙手始終抱著一柄黑色無光的長劍。
“家族的事情,我不想懂,你此次南下,若有危險,先逃,然后聯(lián)系我。”
聲音無比嘶啞。
“哥,不用擔心的,這淮城的世家,都是我們的人。”
年輕人下了車,兩個虎背熊腰的供奉,緊緊貼身相隨。
車子里,抱劍的人沉默了下,隨后微微閉眼,忽然,他又猛地一抬頭,看向?qū)γ娴陌自茦恰?/p>
白云樓上。
林震嘯臉色蒼白,迅速將頭埋下,半蹲在雕著吉祥圖案的墻角里,聲音瑟瑟發(fā)抖。
“公子,管家,伙夫,一只蟬。”
“他是公子......”
濕漉漉的街道上,抱劍年輕人看了許久,又緩緩垂下頭,撫著手里的黑色長劍。
“回頭。”抱劍人開口。
小車車輪擺轉(zhuǎn)。
抱劍年輕人淡淡一笑,似是有點失望,手上黑劍緊跟著一錚。
車窗碎裂。
車窗外雨滴飛濺。
白云樓南邊的一角,忽然轟塌,巨大的轟塌聲震得人耳膜發(fā)疼。
車子平靜地揚長而去。
林震嘯抹了抹汗,在煙塵彌漫中,顫顫巍巍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