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帶路的是艾清英,從跑到走,從走到蹭,現(xiàn)在幾乎已經(jīng)賴在了那里不再向前移動,舉著的手電也不再往前面照射,而是不停向山洞石壁上照射,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突然,他轉(zhuǎn)身問道:“我們跑進來多長時間了?”燈光一下照射在我們臉上,明晃晃的讓我們什么也看不見,只好舉起手掌遮擋,他才突然意識到什么,將手電向地面打去。
我們這一路算是奔逃而來,誰也沒有心思去計算時間,但是所有人都已經(jīng)感覺到了明顯的不對——我們從生火的洞口進入溶洞,也只不過轉(zhuǎn)了兩三個彎,走了大幾十步的樣子,而我們奔跑回來的路,已經(jīng)拐了不知道多少個彎,跑得早已雙腿發(fā)木,酸疼不已,渾身也已經(jīng)是臭汗淋漓了,這絕對不是來時的路,我們走錯了。
曹燁憋不住,呼著粗氣問艾清英是不是帶錯路了?結(jié)果還沒等艾清英否定,梁三就氣呼呼地連聲質(zhì)問曹燁是什么意思,說艾總帶領(lǐng)著大家出來,路一定沒錯,說不定是碰見“鬼打墻”了,這深山老林里指不定有什么歪門邪道的是,大家一起撒泡尿,這玩意就破了,說著自己褪下身上僅有的一件花褲衩對著山壁就是一通亂尿,艾清英在旁邊點著頭笑,還稱贊梁三執(zhí)行力真是強,回去一定給他漲工資,引得梁三嘿嘿直笑。
我不相信什么鬼打墻的鬼扯,更不想被艾清英全面掌控局勢,便問老阿措是否留意有別的洞口錯過去了,我們趕緊回去免得迷路。結(jié)果很讓人失望,老阿措連連搖頭,說他就跟著艾清英的身后,看得清清楚楚,只有這一條道路可走,至于現(xiàn)在為什么出不去,說不定還真是招惹了螃蟹老祖和山神老爺了吧,說著又要跪下謝罪賠不是,但看到身邊梁三正在嘩嘩撒尿,弄得滿地都是,也便作罷了。
我又拽拽擋在杜心身前的曹燁,然后大聲問所謂的“鬼打墻”有沒有科學(xué)解釋,曹燁嘆了口氣說如果在空曠的地方,參照物不明顯,人左右腳步幅又不同,是可能在某個地方繞圈子的,但是和現(xiàn)在的情況不相符。我也只好跟著嘆氣,說一定是走錯了,咱不如回去,但眾人似乎擔(dān)心身后的毒蛇群和螃蟹大軍,沒人贊同。
梁三釋放得痛快,一個寒顫晃了晃,水線就偏了偏,正好尿在了艾清英手電照射的地方,浮土被沖刷,一個黑色的物體露了出來,他“咦”了一聲,也不嫌臟,撿起來就往大花褲衩上蹭了蹭,然后要過旁邊人的手電就照射著給大家看,那竟然是一支鋼筆,典型的派克式的雪茄型粗筒鋼筆。
我們完全想不到在這地方竟然能發(fā)現(xiàn)鋼筆,這完全意想不到的發(fā)現(xiàn),卻馬上大家興奮起來,有鋼筆說明曾經(jīng)有人走過這里,那么很可能剛才那個溶洞有很多出口,我們頂多只是選錯了而已,往前走也一定能出去。人,總喜歡對未知的東西抱著莫名的期望與好感,以支撐自己的前行,我們也不例外,選擇性得相信前路是光明的,以驅(qū)動我們的雙腳。
梁三得意地將鋼筆別在了自己的大花褲衩之上,像是努力得來的勛章,更是主動請纓走到了道路的最前方,或許在他心目中,找到出口又是他值得炫耀的功勞一件,也許還能再漲點工資。
不知是不是剛才梁三放水的功勞,很快,狹長的洞道迅速變寬變高,一陣風(fēng)迎面出來,四周逼仄的感覺頓時消散,手電四下照去,頭上低矮的洞頂不見了,左右嶙峋的洞壁也不見了,只有腳下是一條向斜下方石梁,石梁足有五六米寬,很是平整,像是被人工修砌過,再往外側(cè)看去,則是黑漆漆的一片,不知深淺。這顯然又是一個洞窟,空間應(yīng)該還頗為龐闊,不僅有持續(xù)的風(fēng)吹拂而來,在遠遠的斜下前方,穿越濃重的黑暗,還有一處略呈三角形的白色亮光,顯然那是一個洞口。
我們松了一口氣,雖然不明白為什么進來和出去的路不同,但貴州這邊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質(zhì)特征,水脈縱橫,溶洞貫通,不經(jīng)意走差了路也是很有可能的。
出口就是方向,出口就是希望,有出口就能回歸正軌,繃緊的神經(jīng)一下松弛下來,疲累感便像蓬勃猛長的藤蔓纏滿了全身,但這石梁之上,實在不是休息的場所,于是便有人提議唱首歌振奮振奮精神,雖然剛有人唱了兩句就因太難聽被大家一起呵斥閉嘴,但氣氛一下熱烈起來,梁三帶頭,“黑痦子”大聲應(yīng)和,笑話、段子、葷話以及不時咒罵螃蟹的臟話此起彼伏,像郊游的隊伍。
笑鬧了一陣,聽見艾清英突然一本正經(jīng)道:“老阿措,你說得那些螃蟹祭祖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人也都十分感興趣,便不在說笑,支起耳朵等待老阿措的講解。
老阿措舉著支手電小心翼翼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停下來回頭看著我們,盡量用聲音的普通話解釋,語氣里有了些許驕傲的味道:“你們城里人是想不到這事的,就是在其他地方也沒有聽說過,只在這里能看到。”
黑暗中,我們只有幾支手電照明,彼此間跟得很緊,他一停,我們幾乎要撞在一起。艾清英又不耐煩了,提高了聲音嚷道:“停什么停,說就得了,弄得好像你們這的特色景觀一樣。”
老阿措被嗆了一句,訕訕回過頭接著帶路,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整理了整理自己的頭巾,多少有些不情愿地向我們解釋,說這事就在他們這片山里的神奇之處,別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實際上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就是螃蟹崽子在給螃蟹祖宗獻祭品。
老輩人世代傳說,幾千年前,一個大螃蟹精為禍人間,被天上派下來的巨靈神壓在了這片山里,巨靈神也沒回去,就變成山神看著它,螃蟹老祖幾十年才醒一回,沒得吃沒得喝,它的螃蟹崽子們就只能趕些小蛇青蛙甚至兔子之類的送到螃蟹老祖的嘴邊,供養(yǎng)它活下去。他自己小時候就也曾見過一次,比黑貓嶺更深的山里,數(shù)不清的螃蟹趕著各種小動物往一個地方去,隊伍長的看不到頭,繞著山好幾圈。
老阿措接著感慨,幸虧啊,我們沒有阻擋螃蟹崽子們給螃蟹老祖送祭品,否則老祖沒吃的,就會發(fā)怒,就算壓在山底下也能想方設(shè)法把人引過去吃了,解放前就有一支不知道哪來的隊伍莫名其妙來到黑貓嶺,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上百人估計都給螃蟹老祖留下當(dāng)飯菜了。
我們本想從老阿措處了解這螃蟹異常行為的原因,結(jié)果卻聽到了一個更加不靠譜的神話傳說,曹燁見多識廣,有點嘲笑地對我和杜心說:“這老阿措,估計不知從哪聽了黑竹溝的傳說,就安在了這里。畢竟,黑竹溝離這里也不遠。”聲音不算大,但恰巧此時沒有人說話,大家離得又近,都聽了個一清二楚。老阿措忙回過頭,連聲解釋道:“不是的,不是的,這就是我們這里的事,我們寨子里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大家對黑竹溝產(chǎn)生了興趣,不怎么理他,催著讓曹燁講講黑竹溝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