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樓下,我將緊緊揣在夾克兩側(cè)口袋的五萬元鈔票樂滋滋地存進銀行,盤算著這一趟的收益——搞好了就是二十萬,甚至還可以更多,按日收入最低四萬?。∥议_始設(shè)想,回來時一定要雄赳赳氣昂昂站回在于諾面前,告訴她我只是樂于平淡,絕對不是廢物,沒有我得不到的,只有我不想要的!在興奮和臆想中,我回家換了更舒適一點的衣服鞋子;然后用QQ和郵箱給公司黑面神各發(fā)送了份請假申請,免得她借口看不到找我麻煩;再給幾個朋友及母親留了個信息,簡單地說明了一下往后幾天的行程——囑咐他們自己手機丟了暫時補辦不了,切莫以為我失蹤報警。接著就懷揣著歡喜,匆匆出門啟程。隨后幾小時,就是在不同交通工具間來回的折騰——幾輛車將我們分別送回家或是銀行,然后直接奔向機場;接著上飛機下飛機,然后乘上一輛已經(jīng)等在機場的豐田考斯特直奔高速公路,在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駛出高速,在僻靜彎曲的省道上駛進了茫茫的大山深處,面前已經(jīng)是如墨的一片黑色。
這兩天一夜連續(xù)發(fā)生的事,幾乎完全透支了我的精力和體力,一坐上車渾身就像散了架一樣,沾著靠背就行閉眼,但身上的傷口又讓我難以安睡,所以這一路差不多是半夢半醒中迷糊著過來的。這兩天的變化和驚嚇著實不少,在斷斷續(xù)續(xù)地睡夢中,一些細節(jié)、牢騷、郁悶和疑惑交纏在一起,亂糟糟地堵在胸口纏成一個疙瘩。于諾絕情背叛、莫名其妙跟著小個子被綁架、然后就馬不停蹄飛躍千山萬水來貴州調(diào)查幾乎算是靈異的沉船事件,一件跟著一件,中間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這又讓我隱隱感覺哪里不對,但是又無法明確,一切在我腦袋里滾來滾去,很是煩躁,身體也跟著越來越不舒服了。又加上始終在睡睡醒醒中來回兜轉(zhuǎn),車也已經(jīng)在盤山道上不停地轉(zhuǎn)彎,我的胃部開始有些翻騰并往上不停的泛酸,實在忍受不住,只好叫司機停車,吐著氣說自己需要下車透透氣,放放水。
車門打開的時候,一個新世界對著我們敞開了大門,這是在接近山頂?shù)囊惶帟嚻脚_,面前一片廣闊,清涼的山風(fēng),微甜的空氣,起伏的蟲鳴,以及漫天閃爍的星辰,像溫柔的懷抱將人輕攬其中;向遠望去,面前的群山在黑暗中影影幢幢,只有模糊的影子,卻有一種國畫中濃妝淡抹的韻味,此刻,我?guī)缀跤蟹N仰面躺下,地當(dāng)床天當(dāng)被的沖動,而依次走下的其他人似乎也都沉醉于此,杜心醫(yī)生仰面深深呼吸,頗有些雀躍了。
“嘩……”忽然一陣響亮的水聲傳來,又是艾清英,就站在車前向路邊的巖石上撒尿,竟然絲毫不避諱杜心的存在,還得意的朝杜心的方向“吆喝吆”的喊著。
而杜心卻絲毫不愿接茬,只是向旁邊抽煙的司機師傅夸贊:“師傅,你們貴州真的好美哦。”
司機師傅卻不愿意多接話,說了一句:“阿個一般嘞。”就換了個地方繼續(xù)抽煙了,從一開始,這師傅就沒有普通司機熱衷攀談的熱情,即使在有人不停詢問的情況下,也僅僅是“嗯啊”的敷衍,像是刻意與我們保持著足夠的距離。
這時艾清英提著褲子晃著身子,又想往杜心那邊蹭,而我和柯問峰幾個站在他面前毫不讓路,他就只好改變戰(zhàn)略,沖著杜心大聲喊:“貴州好什么好?都是些破山爛石頭。”說著雙手抄著兜,一邊前搖后晃,一邊開始給站在他面前的我們上課,話里話外都好像說我們這幾個人是傻子,他自己簡直是恨鐵不成鋼:“你們還傻愣愣的以為旅游的,都不知道操心操心正事,咱辦的可是靈異事件!靈異事件吶。你……就是你。”他指向柯問峰,見柯問峰往前邁了一步,他跟著退了一步,但嘴上依然嘟囔著:“黑狗血、黑驢蹄子、公雞冠子、牛眼淚這些弄了沒,不是我說你……”
柯問峰風(fēng)輕云淡,轉(zhuǎn)過身去眺望黑暗中的遠山,根本沒有理他的意思;杜心獨個往車前山路上溜達,想要去看風(fēng)景;曹燁倒是接過了話,推了推眼鏡,跟他辯論:“說什么都不能信口胡來,哪里就是靈異事件了,有什么證據(jù)?你就這么渴望見鬼啊,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對,是鬼以群分。”他這張嘴,有時還真是尖酸狠辣。
艾清英作為一個富二代,卻很有點街頭無賴二皮臉的樣子,一點也不在意曹燁對他的諷刺,身體依然晃了晃去,依然是一種“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態(tài)度,用手指點著我們說:“聯(lián)系啊,想象啊,你們搞科學(xué)的不就是整天說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嗎?四眼你也說過,鄱陽湖那破地方經(jīng)常出事,是中國的百慕大三角,百慕大三角是什么概念?世界未解之謎啊。”這些理由軟弱無力,幾乎算不上理由,與其說是毫無邏輯的類比,我覺得更像是強詞奪理。
艾清英太惹人討厭,又不學(xué)無術(shù),我這時忍不住插嘴支援曹燁:“百慕大三角還未解之謎?早都知道那是以訛傳訛的謠傳好吧,只是在街頭小報里還傳來傳去。”
但是一般的攻擊對艾清英根本無效,他毫無為之所動:“鄱陽湖的事可都是真的吧,當(dāng)年小鬼子的事是真的吧,我家現(xiàn)在這個事是真的吧。再說貴州,這窮鄉(xiāng)僻壤出的事更不少吧,還都是有名的。”
“哪些?”我和曹燁同時問道,似乎都吃準(zhǔn)了他是個沒什么真才實學(xué)的紈绔富二代,一肚子草包,便有意追問。
“哎呀,考老子是吧,老子說出來嚇你一跳。”艾清英竟是個絲毫不會怯場的家伙,“那個,那個什么夜郎你們知道嗎?古時候的一個國家,以前就是在貴州這一帶,我們要去的那個地方,據(jù)說就是他們曾經(jīng)王城的所在地。”
這個話題往專業(yè)了說,算是背景調(diào)查,在我們理賠行業(yè)是必須要做的功課?,F(xiàn)在艾清英提到的“夜郎”直接關(guān)系到我們未來幾天的工作,不論觀點多么不靠譜,多收集點信息總是沒錯的,聽到艾清英這么說,柯問峰也轉(zhuǎn)過身了,和劉越誠、曹燁和我就圍著他站成了一個松散的圈,艾清英見狀就更興奮了。“那個國家可突然就沒有了,上哪去了?”
關(guān)于夜郎的歷史知識,我只是限于“夜郎自大”這個成語,對于它與貴州的關(guān)系,在歷史上的來往還真不清楚。
柯問峰這時說話了,雖然不再微笑,但表情還是很溫和,聲音依然很低沉,嗓音很有穿透力:“夜郎漢朝的時候被滅國,并沒有什么稀奇的,關(guān)于它的迷主要是他的范圍、都城、遺址還沒有明確的定論而已。你說咱們要去的地方是他的王城,也不過是個眾多傳說中的一個罷了。”
“那空中列車事件哪?”艾清英眼皮一挑,看夜郎的事情沒有什么積繼續(xù)發(fā)展的可能,又放出一個大招,然后得意地看著我們搖頭晃腦。
這事大家都聽說過,而且確實是被證實的,并且至今沒有明確解釋的謎團,1994年該事情發(fā)生后,當(dāng)時就馬上被廣泛報道,幾乎成為了那個時候全國家喻戶曉的超自然迷案,給當(dāng)時正火的UFO熱,狠加了一把火。從那時起,貴陽北郊18公里的發(fā)生地都溪林場也成了探索旅行圣地,起事發(fā)的詳細過程也被反復(fù)宣講,世人皆知——當(dāng)晚天空出現(xiàn)兩個火球,發(fā)出轟隆隆火車的聲音,隨即發(fā)生了劇烈的爆炸,將400多畝松樹林攔腰折斷,更嚴重破壞了5公里外的貴州車輛廠,連50噸的火車車廂都被推離了幾十米,但奇怪的是,卻沒有造成任何人畜傷亡,對各種電線線纜也沒有造成任何破壞。
“你們想想?我家這事把鄱陽湖和貴州兩個都容易發(fā)生靈異事件的地方給串起來了,那這事一定是靈異事件!”艾清英第一次一本正經(jīng),卻讓大家想笑。
我們對此卻極不認同,認為這種聯(lián)系毫無邏輯性,連牽強都算不上,頂多算生拉硬拽,這樣算,任何事都能扯上靈異,這事還都發(fā)生在一個國家,一個地球上呢。
“那你們能想通鄱陽湖底的沉船出現(xiàn)在貴州的山林里?不是靈異,肯定就是外星人!”艾清英還在堅持,甚至掏出手機說,你們看,貴州可不止這些事,還有野人、還有水怪,還有時光倒流隧道,貴州絕對是基地般的存在。
“這正是我們要調(diào)查的!”柯問峰回答,這次語氣很嚴肅,然后又大聲讓大家上車,想結(jié)束這樣影響士氣的談話,但還是忍不住轉(zhuǎn)身對跟在后面的艾清英:“請記住,我們可是為你們家干活,所以盡量不要說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否則隊伍可就不太好帶了。”柯問峰語氣還是很溫柔,但是話語里已經(jīng)有了些威脅的味道。
“所以啊,你們得聽我的,對付靈異事件和外星人,我有經(jīng)驗。”艾清英不知是不是裝傻,眨著眼睛,一付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柯問峰竟然恢復(fù)了微笑,將手搭在艾清英的肩膀上,緩緩拍了拍,然后嘆了口氣,把威脅說得很直白:“這些年,如果讓一個人在野外消失,我也很有經(jīng)驗,十分有經(jīng)驗。”
就在這時,前面忽然傳來了杜心的呼喊聲:“大家快來啊,這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