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秒之后,圍攻我們的這三只獅子開始站立不穩(wěn),輕輕左右搖晃起來,圓睜的眼睛也漸漸懈怠了,慢慢的瞇了起來,我輕輕吁了一口氣,心中把上帝安拉佛祖玉皇大帝都感謝了一下。乙醚是強烈麻醉劑,但是必須是長時間吸入,還得輔助其他麻醉引導(dǎo)劑,因為它本身刺激性很強,在作用于生命體本身前期反而有興奮作用,坊間流傳的抹上乙醚的毛巾就能把人輕易麻醉完全是扯淡的,不知道小個子扔進火堆的藥丸是什么東西,但麻醉效果極佳,甚至有只個頭稍小的雌獅已經(jīng)有些失禁,往地上胡亂的撒了不少的尿液,便歪倒在一邊。
但這畢竟在室外,這種麻醉效果難說能持續(xù)幾分鐘,快速離開這里才是上上之策,我們便不再停留,向遠(yuǎn)處的高墻處奔了過去,這里離那里大概有個一百五六十米到二百米左右,全速奔跑的話,最多半分鐘就差不多能到了。
但剛剛跑出去二三十米,我便又一次呆住了。
逃脫的欲望讓我忘記了顧及周邊的變化,以至于抬頭觀望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了四五雙泛發(fā)著明綠色的眼睛,妖艷的顏色在月光下明亮閃爍,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冰冷至極。
這時的我們,也只不過才跑出去二三十米,百步之外,又有四只獅子正不疾不徐地向我圍來,甚至有兩只就是在我的目標(biāo)路線之上,明月下,那泛著光的棕黃色像幽靈一樣讓人心寒,那前方的鐵絲網(wǎng)頓時變得遙不可及。
獅子們慢慢地逼近,我慢慢地后退,緊緊的握住自己拇指,等待著他們隨時可能的致命突襲;身后,那幾只獅子還是昏迷之中,還不至于馬上腹背受敵。
我拍拍身前小個子的肩膀,他卻仰著臉向四周觀望,眼睛卻不是盯著圍攏過來的獅子,而是向墻頭方向巡視。見我拍得急了,就回過頭了問:“知道剛才追我們的獅子為什么突然倒地了嗎?”
我根本無暇去考慮剛才的問題,示意他直面現(xiàn)在即將發(fā)生的淋漓的鮮血,這真的能讓我們的人生從此慘淡,不,從此終結(jié)。小個子這才轉(zhuǎn)過神來,竟然對著我嘿嘿一笑,示意我學(xué)著他,面對著獅子,慢慢退到還在散發(fā)著余煙的土坡上。然后迅速近身到暈倒的獅子旁,找到那塊被其尿液滋潤的土地,將那些泥土用手挖出來就往身上涂抹,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厭惡難受的表情,像是去樓下吃碗面一樣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一邊抹一邊讓我跟著學(xué)。我此時也算明白過來,這又要玩命啊,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其他辦法,也迅速捧著混合著強烈野獸尿騷味的泥土往身上糊,而為了掩蓋身上傷口的血腥味,在疼痛的地方厚厚的涂了好幾層,那些尿液對傷口的刺激不禁讓我一連打了好幾個戰(zhàn)栗。
等我覺得差不多的時候,獅群的包圍圈已經(jīng)離我們不足十米了,我學(xué)著小個子的樣子深深呼吸了幾下,跟在他的后面一步一步向它們走去。
獅子們將前身低伏下去,低沉地吼著,這是準(zhǔn)備捕食的預(yù)備動作,它們下一步隨時都有可能撲過來,我已別無選擇,只能屏住呼吸,跟著小個子繼續(xù)走下去,每一步都仿佛要踏入地獄一樣,每一步都有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步,汗水不停向外滲出,以至于能明顯的感受到身上的泥土向下滑落,如果再不停流汗,這氣味必然會讓這群餓獅們識破,我們頓時要變成裹著布條的碎肉。
包圍圈也越來越小,已經(jīng)把我圍在了中心,我無法再前進,只能靜靜的站著,仰望天上的圓月,那隱隱約約的環(huán)形山,那縹緲無影的桂花樹,和于諾并肩一起看時的月亮沒有什么兩樣,原來,從生到死,從有到無,什么都不曾改變,改變的只有自己,我忽然感覺到好笑,竟然想到了一句“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的詩。人竟然是這么的奇怪,在這樣的時候,在這樣的環(huán)境,我卻突然想到了過往,而沒有了眼前,不知這是絕望還是超脫。在這群獅子圍在身邊不停吼叫、嗅聞的時候,我卻喪失了恐懼感,身上的汗水也竟然逐漸消落無蹤。
當(dāng)你不再害怕死亡的時候,也許死亡就會離你而去,也許世事都是如此毫無邏輯的吧,不知多長時間之后,這群獅子重重地吸了兩下鼻子,慢慢的直起身來,神情也變得輕松起來,甚至有一只獅子似乎感覺到無聊,開始向外踱去,正好露出一處可通過的路徑。
我邁開雙腿,與小個子從這空隙中慢慢的穿過,獅群似乎也挺起身來,慢慢的跟在后面,后來我想,這也許是我一生中最帥的時候,在月光下領(lǐng)著一群獅子前行,身影一定是極其拉風(fēng)的,就像獅子王森巴。就在這時,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些獅子的脖頸處,無一例外都閃現(xiàn)著一個小小的紅點——這是有人在拿槍指著它們嗎?希望突然璀璨茁長,但當(dāng)生存的希望一旦冒出一個頭,求生的緊張情緒和害怕再次破滅的憂慮就又充斥到整個身體,讓雙腿都有些僵硬和顫抖。
我一點點的前行,希望一點點的增加,心情不敢有一點點的放松,每隔一會,就能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遠(yuǎn)去,卻像踏在了心臟之上,當(dāng)我們踱到鐵絲網(wǎng)組成的防護墻時,緩緩回頭,身后已經(jīng)是空無一物。
翻過鐵絲網(wǎng)的一瞬間,頓時便有一種再世為人的重生感覺,望著天上斜斜離去的圓月,不禁有種想要嚎叫的感覺,活著真好!
剛才過度的緊張,讓體力大量的消耗,現(xiàn)在稍一輕松,疲憊和虛脫感像海水一樣涌來,甚至想就此躺下,一睡不醒??尚€子卻拍拍我,示意我趕緊走,還抬手做了一個打槍的姿勢!對,這里還有一支瞄向我們的槍!
沿著圍墻和墻邊松柏之間的縫隙,我們很快繞到了大路上,此時夜色已經(jīng)變薄,遠(yuǎn)處的地平線處已然有不安分的亮光鼓動著。即將到來的光明,讓溫暖的安全感慢慢復(fù)蘇,我望著身邊渾身污泥的小個子,詢問他:“現(xiàn)在去報警?”
他頭微微側(cè)過來,微微一笑,但臉上一小塊干掉的尿泥似乎滑進了嘴里,他只好抿起嘴呸了兩下,然后淡淡地說:“這是你的事,我要走了。”
“什么我的事?人家是針對著你來的,你……”我還沒說完,一輛趕早的高欄貨車亮著閃光從遠(yuǎn)處馳來,他打斷我的話示意我一起往后退退,然后就在貨車堪堪經(jīng)過的時候,他竟然忽的猛跑兩步,一躍抓住欄桿隨即翻身就站在了貨物之上,揚長而去。